“顾师兄!宗主到底想要干什么?!”
修士间也开始感到不安。
人群里,苗璇玑姗姗来迟,脸上毫无笑言。
“两千年前,那场未能完成的杀阵,开了——”
“怎么可能!仓乾实力早就大不如前!更何况就算地灵石他找回来了,他想要绞杀我妖族半数,也会如当初一样遭天谴!”
且现在天幕平静,根本没有没有天谴的预兆。
被困在域内的大妖不可置信。
两千年前那场杀阵可是仓乾忤逆天意,取五洲地灵石为绞灭妖族的逆天之阵!一旦开启,但凡在五洲界内的妖族都是他的绞杀对象,这样的作为简直能让妖族灭族,杀孽业障之重,足矣打破非我族类不生业障的底线。
是以他自然不可能成功,反而招来天谴。
现在故技重施,结果还能不一样不成?
“蠢货!蠢货!他这次是将阵法缩小到了这奉天宗内!要杀的是我等!”
夜渊显出龙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飞天台撞去!
无形的壁垒背这重重一击击得晃荡,裂痕四起。
力道之大,连着龙鳞也跟着纷纷脱落!
这被笼络在内的大妖,都是妖族最为实力强劲的大能,若是真的陨落,无异于削掉了高塔的塔尖!
“至于仓乾何来的实力——”
夜渊此时已经心跳如雷,妖族所做之事已经足够大胆,可他没想到仓乾能那么疯狂:
“这里并非他一个,他要的不仅仅是我等的命,而是人族气运!这个阵法有古怪!”
可他看见那个杀戮道小辈时,也就什么都明白了,怒不可遏:
“仓乾!你忤逆天意!逆天而行!你人族没有仙者登仙,气运加身,你便要让一众大能献祭,伪造登仙之势!不仅如此,你居然还想——”
“造仙!”
自古杀戮道没有一个能活到化神期的,此道凶戾,极易走歪,这其中也不是没有人一心从道,可依旧失败了。
为什么?
因为凶道孤煞!想要越过这一条线就得付出千倍的代价!论一个元婴巅峰的杀戮道修士怎么可能杀得了远比自己修为高上数倍的大能?
如此,自然有人退而求其次,大开杀戒,屠了低阶修士,一求量能补质,可惜,想要破这条线,量也要,质也要。如此施为注定失败,到最后杀红了眼,将剑锋指向凡人界,招来天谴,死无全尸。
这么大的代价,谁也无法想象若真的有杀戮道修士越过这一线,结果会如何翻天覆地。
而仓乾,就是要走这一条看不见前途和结果的路。
他要那个杀戮道,踏过这条线!
“你们……骗我……”
叶长欢艰涩吐出这几个字:
“你们要我……染上你们的血……”
仓乾咳了一口血,手中灵气控制住台面屏障,倒退数步,堪堪站稳,缓声:
“世间凡有登仙者,同族气运加身,妖族是万万年的昌盛,人族方才崛起,是斗不过的,人族没有登仙者,等不了……等不了……”
“所以你们便集阵法之力,伪造登仙之势!窃先天气运!”
叶长欢厉声:
“可凭什么?!凭什么?!我是杀戮道!我是杀戮道,可我不是畜牲!我知道无可走,可你们却要我——”
“屠自己的宗门!”
她想过最坏的结果,甚至想过可能会染上至亲之人的血,亦或是万劫不复,九死无生,她已经有一条路走到黑,带着必死的决意走来。
到最后却告诉她,她就是那个执刀者。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都瞒着她了。
那是她的宗门啊,她的同宗,她的师尊……
若是她只是个杂役弟子亦或是个外门弟子也算了,她没得过什么恩惠,她可以冷然视之,大家不过交易而已。可是她偏偏是内门弟子,她有自己的师尊,受过长辈的点拨,经历了他们所经历的一切。
她都快把这里当做家了。
决心不要命也要护住。
可现在却告诉她,她就是这一切的祸手。
她想质问想扭头就走,想问问这些人,在他们心里,她是不是个冷血无情的怪物,提着刀谁都可以杀?谁都下得去手。
可她到底没走,因为对面的人用尽悲怆的目光的看着她,像是一群长辈宽容温和的看着自己孩子。
“……”
答案显而易见,若是真是如此认为,他们不会瞒着她到现在。
大妖疯狂的撞击着飞天台,杀阵起,这一刻,就是风都都化为了杀人的武器。
本该厚重的皮毛被割开露出血肉。
“仓乾!仓乾!尔敢!”
他们在赌,赌那个年轻弟子年少不更事,下不去手。
“聒噪!”
这些人中,云溯眼中一片血膜,偏偏因为位在阵眼不能动弹。
不光他,他们都不行。
“孩子,动手!这里没人会怪你!”
“我等不过是两千年前就在和同宗一起死的未亡人而已,这些年来梦魇加身,阴钩里存活,活到现在,早就活腻了!能为人族搏出一条路来,是我等甘之如饴!”
“你是仓踽的徒弟,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怪你,动手吧。”
他们温声开口,没人大声逼她。
因为没人比他们更明白,比起赴死之人,那个动手的,余生都不会谅解释怀自己。
这宗门中,有人于她如兄,与人于她如父,长辈亲朋,更有同宗师尊。
她动手之后。
弑兄弑父弑师。
罪大恶极,千古罪名,尽在一身!
“不、不要!开阵啊!开阵啊!”
彻底明白这一切的弟子大吼,却要拼命阻止妖族对阵法的冲撞。
为什么奉天宗千年沉寂,为什么奉天弟子逃命之术往往最好,为什么封印一破,宗门弟子上到内门下到杂役处,全都被遣派外宗,有的甚至百年不得归。
最后连宗门被屠,也是在旁人嘴里才知晓。
都是注定的,都是安排好的。
他们不是两千年前的旧人,可命运从来相通。
几乎快站不起来的守阵之人吃力转身,直直跪在飞天台的方向,力竭的背靠在屏障之上,身后就是嘶吼和悲叫之声。
他像是一个罪人。
一个帮凶。
视线模糊间,时间仿佛回到不久之前,他第一次那么失控的扯着大汉的衣领,对他质问低吼:
“你要我帮着杀你!你怎能如此?!你怎能如此?!你把我当成什么?!她呢?你要她怎么办?!”
可大汉还是笑嘻嘻的,将铁碗递给他,只对他说了一句:
“阿弟,大哥对不住你们。”
那一声让他所有的叛逆土崩瓦解,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自私的想到,就这么算了吧,就这么算了吧,什么都别管了,把人打晕带走,后果是什么他也不顾了。
可也仅仅只是一瞬间。
他到底接过了那个碗。
而现在,飞天台上被提到名字的大汉一如往昔,勾起嘴角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看见叶长欢握紧刀柄,咧嘴笑道:
“等什么呢兔崽子,傻了不成!还不快动手!你大哥我在这儿呢!”
说的好像只是往日玩笑一般。
叶长欢脚下微动。
他粗声开口:
“这世间事事如棋,识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赢!想要赢,就得付出代价!同样,想要成为掌局者,也要付出代价!大敌当前,何谈私情,本大爷的弟子可不是怯懦之辈!”
他张开双臂,像是想要安慰孩子的长辈,却说:
“还等什么!?来啊!来啊!”
那个身影真的冲进他的怀里,被他抱在怀里,眼泪掉在他的胸膛,和大汉的血迹晕染一起。
她声音颤抖,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叫着:
“哥哥……哥哥……”
一把刀刃没入他的体内。
大汉拍了拍她的背,血液从他的嘴角溢出,却笑骂:
“小兔崽子,不愧是本大爷的弟子,下手真有劲。”
修士身躯化为虚无,好似一切都是幻觉,他怀中的人发出悲怆的哀鸣。
自此,奉天宗内门弟子、仓家仓踽之首徒、杀戮道修士叶长欢。
第一次大开杀戒,是屠了自己的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