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来回,早已人去楼空。
奉天宗的战局已成定数,其余三大宗接过指挥的旗帜,一举清扫东洲战场。
可并非因此而此地无人。
实则是大能对战,残留杀气太重,久久不散的余威附着在草木山石之间,此时贸然进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也不是谁都进不了。
一条长龙被钉在山顶。
曾经热热闹闹的奉天宗,安静得风一吹过都悄无声息,独留下尸山血海,不日之后化为枯骨粉尘。
两个身影静静的站在残缺飞天台下,无言将手落在地面。
细碎的符文带着往生的祝愿,最后却燃成一场大火,绵延不断的烧了下去。
连着他们眼中仿佛也燃着火焰。
他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夜溟在此,夜渊不会不来。
“顾斯善。”
剑修突然开口:
“你还记得你说过,吃掉他人心魔之事吗?”
叶长欢一顿,抬头眼中赤红,隐隐约约黑气缭绕。
心魔!
且是快速增长,强大到浮于表面的心魔!
不再是当初敬小慎微的模样,甚至能在人前坦然露出痕迹。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系统才发觉:【宿主,这个鬼东西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它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变化程度不亚于蚂蚁突然长成了大象。
但这仅仅只是一夕之间啊!
一场杀孽让它变成这般模样,可以想象这个人类执念有多深。
果然,剑修一提到这个叶长欢面色就阴冷下来,杀气腾腾的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这全然不是叶长欢的眼神,至少她不会如此看对面之人。
顾斯恶黑瞳不动,静静与她对视。
烈火摇曳,气氛无声里变化数次,剑拔弩张。
嗖——
一阵风吹过,刀修冰冷:
“杀了它!”
她的身体一震,一道浓重的黑雾骤然被挤压震退而出!
心魔!
噌!
锈剑出鞘,剑修一剑刺入其中!叶长欢同样反手横刀直切!
凄厉的惨叫无端响起!
心魔早已涨到了叶长欢大半实力的地步,黑烟袅袅缠着沿着青锋缠着她的手臂:
“你不想报仇了吗?!你不想变强吗?!你不想兄长和宗主他们了吗?是你杀了他们!是你杀了他们!我就是你!是因为你如此想了,我才会长大,我才会存在!我可以帮你!我可以帮你!”
叶长欢冷然:“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若是再敢提一句我便是你,你只会生不如死!”
孽镜来!
心魔受不住这样的剧痛,甚至感觉到了危机,尖叫逃离,反缠在顾斯恶手臂:
“阿弟!救我!我亦心悦于你啊!你忘了吗?我们本就是一起爬上来的!杀了她,她才是假的!”
它的容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奈何在两个大能面前只会弄巧成拙,果然冰霜凝结在她全身,随即顷然破碎!
与之一起破碎的,还有心魔本身!
水灵气突然变得暴躁无比,它裹挟着这团黑烟切割绞杀!让对方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小到最后心魔也发现了不对。
对方这明明是想要炼化自己!
它再次变得狰狞,尖叫着朝着叶长欢大吼:
“叶长欢!你有什么资格厌弃我!你弑兄弑父弑师!屠掉了自己的宗门!手染尽同宗之血!你注定会受天下人唾弃!受尽后世千古骂名!”
那个刀修站在火焰里,耳边心魔癫狂的笑声响起:
“你的兄长啊!你的师尊啊!对你好的长老,对你好的宗主,就是你的同门,全死了——”
“全都被你——杀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你杀了他们!你亲手杀了他们!”
它等着刀修暴怒,执念再生,让它变得更强大,才有机会存活,可刀修眉头反而皱起,冲着对面之人失态:
“顾斯恶!你给我住手!”
来不及了,那心魔被他化为一粒冰丹,他握在手里,定定对她开口:
“顾斯善,你没错。”
你没错,所以你不该受如此煎熬。
更不该此后困在其中。
他说的斩钉截铁,随后将冰丹绝然吞入腹中!
“顾斯恶!”
吞吃心魔不过她设想罢了,其中深浅她未曾深究试过,谁也不知道吃下去的后果是什么。
她眼中满是血丝,却被层层冰霜阻拦:
“吐出来、吐出来!”
她大吼。
冰丹入体,莲台之中的火苗立马将其包裹其中,密密麻麻的刺痛穿透他的全身,在他莲台生根发芽的种子也跟着剧烈晃动!
连带着冰灵根都加入战局。
一层一层的压着这颗冰丹。
眼前视线逐渐模糊,他控制全身灵气汇聚一地!
如此,先是火苗,再是枝丫,最后冰灵根丝丝缕缕,死死将其交缠。
一团火焰强灌进来!
要知道无论哪一个修士,就是昏睡也绝对防范,不会出现让它物入体的机会。
可那团火焰却没半点被排斥。
直接砸下。
咔嚓。
剑修闷哼一声。
身影踉跄,被人推倒在地,后者手落入胸口,指尖微微颤抖,眼眶红了。
那颗冰丹,碎了。
四分五裂,什么东西一股脑的融入他元婴之中。
对于修士本人而言,自己心魔是杀不死的,只能削弱,但若心魔在别人那里,可就不是杀不死的了。
他看见大汉冲他要灵石,看见宗主坐在飞天台上下棋,对面的杜长老喝着酒偷偷换了颗棋子,宗主看见了淡笑不吱声,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招了招手。
他看见了秦城、孟云卿、夜溟和叶长乐,还有认识不认识的同宗,他们都朝他笑。
下一刻化为累累血骨。
最后,他在最深处,看见了自己。
那是他在荒山上的模样,低头擦着剑傲然的和另外一个人斗嘴,大汉呼呼大睡。他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到自己一举一动,眼中的慌乱和与之触碰的无措雀跃。
可这——
明明她的心魔。
她的心魔里有仇人、有愧疚之人还有——
他。
嗡——
炽热滚烫的温度让他猛然睁开眼,刀修红的眼中闪过庆幸,下一秒被愤怒替代:
“你想干什么!你想什么!是不是我不拦着,你便吃了心魔,和夜渊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你以为你是谁!?所有人全都是死了,我杀的!现在就剩一个,你也要我染上这滴血是不是?!”
她语气狠厉仿佛要将他当场杀之。
但却庆幸他安然无恙。
她被紧紧抱住,带着凌冽的血腥味和松香。
明明是被痛骂,被骂之人却低笑出声。
“顾斯善。”
“我不悔。”
叶长欢哑了哑,从浮屠界河畔的无言到现在。
她抬手,回抱了过去。
这时的剑修以为自己从中找到了一丝甜,直到多年后他才能明白,这个回抱,是坦然,也是告别。
嗡!
风声突然大了起来,火焰簌簌朝着钉着龙身的方向偏向,两人立刻警觉起来。
一串银白的灵光直冲山腰,所过之地地面齐齐裂开。
“即是来了,何须躲藏!”
青锋与锈剑齐出,极品灵宝之间的争斗并不比大能对战动静小,放才对上,就能让天地变色。
银龙戟快如闪电,青锋暴戾非常。
却闻身后寒风猎猎,叶长欢猛地回头:
“滚出来!”
锈剑折转,留下一道重影。
跑,跑得再快也拉不开距离。
叶长欢震开银龙戟,反手一掌,将其轰了出去。
剑修脚下灵气汇聚,恰似离弦之箭。
朝着对方潜逃之处闪现。
两人一前一后,前方后方,皆有兼顾。
可见这注定是一场大能之间的死战。
与之比起来,被钉在山顶的夜溟显然就是个诱饵。
现下人已到,反而只剩下他动弹不得,嘶吼声不断。
轰!
钉住他的长剑被齐刷刷的拦腰斩断。
原本就是最为粗劣之物,怎么可能压得住化神大妖,但耐不住真正压住他的是剑上层层叠叠的法印。
现在法印被破,原本插进它骨血的剑刃被一片片鼓气的鳞片碾压化为齑粉。
龙爪抓住山顶,重获自由的黑龙大吼一声。
下一秒就被一掌扇倒在山崖之间。
砸断无数山林,掀起重重尘土。
系统:【……】我就说会被玩死吧!
原本方才离开的叶长欢,突然出现在虚空上风,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切。
黑龙化为人形,被灵气裹挟,身后有只手撑住他,他抹掉嘴角的血,表情复杂:
“父亲……”
父子关系向来不好,夜渊对他从来冷漠苛责,但现在妖族计划在他这里落败,是因为他的没有弑杀师尊的缘故,他难免有愧。
啪!
夜渊脸色苍白,一掌打在他的脸上:
“你还有脸面如此唤我!因为你,我妖族陨落那么多大妖全都白费了!你作为妖族少主,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置!夜溟,事到如今,都族群性命攸关了,你居然还顾着自己!本座正想杀了你以慰籍死去的同族!”
偏偏他不能杀。
叶长欢并不意外:
“你果然来了。”
她用的是陈述句,仿佛一开始就笃定夜渊不可能放弃夜溟,就算知道是陷阱也要来。
无他,要是今日叶长欢和顾斯恶真的陨落,人族气运被妖族成功转移,夜渊当然高枕无忧,养伤安然坐稳位置,看着妖族大获全胜。
可偏偏叶长欢和顾斯恶没陨落,妖族反倒是将了一军,如此,两人绝对不会轻轻放过善罢甘休,按照夜渊如今的实力,还能和他们斗多久?
自古江山代有才人出,仓乾“拔苗助长”,坦然将战局让给了年轻一辈,而问题在于,妖族的年轻一辈还没成长起来!
夜溟就是那个龙族选择的年轻一辈。
以往他性子忤逆,愤恨妖族畸形的弱肉强食,与族群不慕,但修为倒是没落下,妖族自然也就不着急,等着他长大。
可谁又能料到,变故来的如此之快,仓乾先发制人,彻底打断了他们的计划,已经没人能等他长大了,就算现在后悔,他也是唯一的选择。
夜渊不可能不来救他!
“小辈,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小心玩火自焚。”夜渊眯起眼睛,阴冷的开口。
是威胁,也是在求休战。
他算盘倒是打的响,腾出时间再拟计划,顺带养伤,那时叶长欢和顾斯恶的修为已经降下去,他们再行事,人族就无大能所依了。
“师……叶长欢,你还不快束手就擒。”夜溟艰涩,表情很复杂。
“怎么?妖主自己儿子是个蠢货,自己也跟着蠢了是吗?如此拙劣的借口,也说得出来?”
青锋落入她手中,她的话伴随在凌冽的刀光之中:
“此外,夜渊,你该叫我顾斯善!”
“放肆!你也配与本座平起平坐!”
夜渊不满一拳对冲!
“而今你的实力,与本座对战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就算是想要本座死,你也只会比本座后果更差!不知好歹!”
“一只畜牲罢了,放肆放肆又如何!”
一人一龙灵气直冲天际,精神力毫不顾忌的往外扩!
撞之即分,分之必战!
每一击都地动山摇!谁也插入不得半步,此时就是个元婴进来,也会直接被震为血雾!
当!
青锋和银龙戟相互博弈,叶长欢灵气灌入刀锋,刀刃虚影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对夜渊面门。
夜渊则反手一掌对准叶长欢的心口,威力同样是要着命去的。
只听血液飞溅的声音,两人实力已经到了不分伯仲的地步,谁也没躲,伤敌一千自己同样自伤一千!
【啊啊啊啊!宿主,系统怎么感觉自己在短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