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的。我做保姆那么多年了,没事的。我现在也是每天几家人家轮流跑,不固定的,不做就不做了……”
那些交谈言犹在耳,如今钟诚富再次提出这想法,史娟的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有些黯然,手指揪着衣摆,像是很多年前第一次从老家出来,在陌生的城市里找工作,自卑又不安。碰到人了,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更不可能侃侃而谈地推销自己了。
她没说话,既不好反对儿子的提议,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开心地答应。
钟诚富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自己的安排挺好。他此刻一门心思想着纠正史娟的想法,就怕史娟误入歧途。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话,人到了宾馆门口,才留意到史娟又没跟上来。
钟诚富回头看去,就见史娟在宾馆门口踟蹰。
钟诚富下意识以为他们又撞上马嘉怡的父母了。他扭回头,看向宾馆的前台和楼梯,没找到马嘉怡的父母,便收回视线。
他再次看向史娟,想开口时,发现史娟正盯着宾馆前台。
有人从钟诚富身边走过。
钟诚富一看,是两个陌生人。这两人刚就站在前台,像是在询问前台接待什么事情。
“你们是谁?”钟诚富看清他们冲着史娟而去,连忙拦住了他们。
史娟僵硬着身体,看着挡在前面的钟诚富,下意识揪住了他的手臂。
穿着西装的一男一女都是职场精英的打扮,和这小宾馆的环境格格不入。
女人瞥了眼钟诚富,没理,直接对史娟道:“史娟,乌先生的追悼会已经决定在明天中午举办了。我们明天中午来接你。”
“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到底是谁?”钟诚富紧张又不满地质问道。
史娟小声说道:“他们是乌先生女婿家和儿媳家的人。”
女人扯扯嘴角,“这位是……”
“我是她儿子。我和我妈妈明天就回老家了,我们不去参加追悼会。”钟诚富说道。
“明天的追悼会很重要。我的老板希望史娟能到场。”女人说着。
那个男人也跟了一句,“陈总也是一样的意思。不只是你,马嘉怡的父母,还有之前乌先生请的那位牛大师、黎大师也都会到场。”
史娟顿时收紧手指,死死抓住钟诚富的手臂,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钟诚富身上。
钟诚富听到“马嘉怡的父母”已经是不快,再听到什么“大师”更觉得厌烦,“我说了,我妈不去。”
“这可由不得你。”女人冷笑一声,“史娟接受了乌先生的雇佣,当时可是签了合同的。马嘉怡在她的看护下死亡,乌先生家里也遭了难,你以为你们不用负责人?”
“这不是警察管的事情吗?警察都说和我妈没关系了!”
“那是刑事的事情,还是民事责任呢。作为乌先生的继承人,我的老板有权起诉史娟。到时候赔偿多少,可就难说了。你们家能拿出多少钱?”女人不屑地说道。
“陈总也是一样的看法。”男人又跟着补充了一句,“只是请你参加追悼会。怎么说,你也受乌先生雇佣,还照顾了马嘉怡生前最后那段时间吧?乌先生给你开的工资可不低。钱你都拿了,主家出事,你就这么跑路,不好吧?再说了,这么多人都出事了,你觉得你能逃得掉?”
钟诚富并不吃这套,更是对两人的威胁大为恼怒。
史娟却是害怕了起来。她又想到了除夕夜的群魔乱舞,和之后不断听到的死讯。
她抓住了钟诚富,连忙道:“我知道了,我去、我去!”
“妈!”钟诚富着急。
“那明天我们派车来接你们。你们不要想逃。这事情,你们逃不掉的,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
“我现在就报警,看看有没有用!”钟诚富怒道。
女人仍旧是冷笑一声,男人则是无视钟诚富,对史娟点点头,绕过两人就走了。
钟诚富看着两人趾高气扬地上了路边停着的两辆车,车子扬长而去,更加怒不可遏,史娟却是一直抓着他,不让他离开。
“我这就买机票!妈,你别理他们!”钟诚富说道。
“还是去一趟吧。你不懂……阿富啊,我们别得罪他们。乌先生很有钱的,而且、而且……”史娟仓皇地说道。
“他有几个钱,就能为所欲为了?”钟诚富下意识地说出了这话,回过神,心里就膈应起来。
“不单是有钱,还有他们说的大师,那位黎大师,是有真本事的人。”史娟认真道。
“妈——”钟诚富担忧起来。
“我们就去一下追悼会。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我总归是拿了人家的钱,没给人家干好活……就是邻居死了,不也得去上一炷香的吗?总要去磕个头、上柱香,求个心安。”史娟说着说着,情绪就陷了进去,语气越发坚定了,“还有马小姐……马小姐……”她说着说着,看向了楼梯,又看向了天花板。
她好像能看到马嘉怡父母缩在宾馆小房间内默默哭泣的佝偻身影。
她始终都没有和马嘉怡的父母正式打过招呼。她还挂了那通电话……
史娟想到此,情绪就彻底沉了下去。
“马小姐那儿,我也该烧点纸、上柱香的……总归是,照顾了她那些天……最后我跑了,留了她一个人、她一个人……”
……和那些鬼在一起……
史娟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心里沉重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