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一共有三个人。美娇娘坐在软榻上,手里端着一碗黑漆漆药汁,留神看话,会发现她神情有些许呆滞。
不过一日未见,芮一禾便觉得美娇娘憔悴了多,变得更符合她的实际年龄。
床榻上,一个穿着雪白里衣的小男孩满床打滚,不知道是不是在闹脾气。下方脚踏上跪着一个少年,正是美娇娘儿子,满脸是泪,手里拿着麻绳想往男孩身上套,又迟迟下不了手。
美娇娘冷冷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一点把他捆起来。你知道轻重,别让他弄出的动静引来人。”
少年——明辉咬牙将弟弟扶起来,拿绳子捆他。
芮一禾这才看清,小男孩面容扭曲,嘴巴张大到能看见后槽牙,他原本该是眼睛位置只有两个黑色的窟窿,他眼睛被挖掉了。原来小男孩弄出动静不是因为顽皮,而是因为疼痛。
脸上还有血,血还没干,能不疼吗?
小男孩死死地抓住明辉手,指甲掐进哥哥的肉里。嘴巴一张一合,却只发出一些模糊残破的单音节。
美娇娘走到床边,把一碗凉透的药灌进小男孩嘴里。
“娘、娘,你呛着弟弟了。娘,让我来吧。”
“你太磨蹭了,”美娇娘严厉对儿子说:“如果你想让弟弟少受一点罪,做事就利落一点。”
明辉哽咽:“我知道了……”
芮一禾在阁楼里小心地移动位置,顺着地上血迹来到耳房的上方。见八仙桌上放着食盒,桌上菜几乎没有动过。靠折磨儿子/弟弟来达到目的,只是心狠,若还能以亲人痛苦佐餐,那就是变态了。这种情况下,没胃口很正常,有胃口的才不对劲。
芮一禾目光一凝,她发现桌上陶碗中装着一对眼珠子。
“嘭嘭嘭——”
有人敲门,声音是从正房传来的。
芮一禾又一次移动位置。
屋内两个人都没有出声,疼得快死掉小男孩没办法出声。
“是我,我送药来了。”
芮一禾听说过,多耳聋人也不会说话,但英娘不是。
来的正是英娘,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美娇娘打开门,“快进来!”
英娘进门之后,将食盒放在桌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着美娇娘舍不得移开视线。两个女人手自然的握在一起,双双移步到软塌坐下。
“姨母,”明辉端起药,着急地问:“这碗药能止疼吗?”
英娘茫然地看着美娇娘,似乎在问侄儿说了什么。
美娇娘却没转述,呵斥道:“我跟你说过话,你到底有没有记在心里?只有受六根剥夺之苦,才能无忧无恼,凝结出圣舍利。不疼怎能感受到苦痛,必是要前功尽弃。你想让你弟弟白白送命吗?”
“娘,看弟弟受如此折磨,儿子实在是难受。要不……要不……”
“阿耀一对眼珠是你亲手挖出来的,你以为开弓还有回头箭吗?想到此为止,行啊!松开你弟弟,看他还能不能活。就算侥幸不死,能活下来,你怎么跟他解释,亲哥哥和亲娘挖他眼睛行径,又怎么和你爹解释一切。儿啊!不能做世子,你以为大公子继承王位之后,会放过我们吗?死阿耀一个,总比大家一起死好。”
明辉不说话了。
英娘:“怎么了?”
她听不到母子俩在说什么,只能着急地盯着他们的嘴看。
芮一禾猜她能看懂一点唇语,但母子俩说得太快,她越看越是茫然。
“没事,他心疼弟弟,有点犯浑,”美娇娘放开英娘手,一边说一边比划。
“你还特地学了手语?”
“知晓你听不到声音,我便想着学,还是第一次用,有些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