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仙蕙毒杀纯妃龙胎,连累她蹲了半个月慎刑司大狱之后,她就同双喜遣散了余下的宫女太监。只留双喜一个并几个粗使婆子,做些扫院子担水的活儿。
康生来了,多一个帮手也好。双喜与他原是同乡,见了面很是高兴,拉住他问长问短。
陆靖柔默默地往碗里夹菜,早上闹了这么一出,她得稳稳心神。现在还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太后最近旁敲侧击,因着皇上子嗣不旺,不日要新选秀女入宫。她这个宜嫔白受了许多露水恩泽,肚子里偏就没动静,太后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她低头往嘴里扒饭,突然想起了萧阙。他从小入宫,年纪轻轻爬到这个位置,岂不是要吃更多的苦,受更多的罪。
很想见他。
皇帝一行人在书房忙到日暮西沉,陆靖柔恪守妃嫔职责,传旨召了她来,就在外间一言不发地等。
她来之前精心打扮过,穿一身清淡草绿纱衬衣,上头隐隐团团的荷花双喜暗纹。头发挽成利落小两把头,斜插粉碧玺宝石花簪,花顶一只绿翅碧玺蝴蝶,远望竟如真蝶扑于花前,另饰些绒花通草。襟上挂一条黄玉十八子手串,一派温润清爽夏日气韵。
陆靖柔闭嘴不说话时,颇能装成个名门贵女后宫宠妃的样儿。故而皇上同一伙儿王公大臣出来,见了她俱是一愣,萧阙亦在其中。陆靖柔只做看不见旁人,连忙盈盈下拜,口称万岁。她在后宫浸淫许久,多少练就在外人面前拿腔拿调的面子本事。皇上虚扶她一把,顺口打发身后大臣跪安。
陆靖柔足足多等大半个时辰,肚子饿得咕咕大叫,迫不及待抓起筷子大吃大嚼。
皇上抱歉地看着她狼吞虎咽:“西北起战事了。群臣争论不休,朕议起事来忘了时辰,让你等了许久。”
“老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陆靖柔咽下一口鸡心菇,“那我现在能说话吗?”
“你说吧。”皇帝点头。
“咱们能打赢吗?”陆靖柔只关心这个。
皇帝沉吟道:“朕也为此烦恼。西北自数十年前战乱不休,皇考十年前领兵亲征,大败敌军。后来边境安宁了一段时日,最近不知为何又闹起来。朝中有主战的,亦有主和的。老老少少在朕面前吵嚷了半日,烦人得很。”
他说这话时的神态,颇难得地不像个帝王,反而像个烦恼的少年。
“无论如何,我相信皇上一定能做到。”陆靖柔想了半天,只能说句干巴巴的话来鼓励他。
皇上却似突然来了兴趣:“倘若换做是你呢?议和,还是开战?”
陆靖柔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您得立字据,这事儿是您叫我答的,到时候万不能赖到我自己个儿头上来。”
皇帝将几块走油鸡夹到她碗里,温声道:“朕特赦你无罪,只管说罢了。”
陆靖柔见状,很诚恳地道:“上有片瓦遮雨,下有寸土立足,有饭吃有衣穿。老百姓一辈子不过求个安稳太平日子。若要主和,难免不会确保边境太平无事。若皇上要战,还请不要滥杀伤及无辜。若使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乃至易子而食,岂非违背了皇上本意。”
皇上颇意外地看着她道:“朕的宜嫔竟有如此见地,不输男子。”
陆靖柔因那句不输男子,没再说话。倘若女子也同男子一般自幼读书习字,她不信皇上还有说出这话的可能。只是暗暗可惜女人生在这个时代,除了相夫教子没第二条路可走。她原先会的本事,在宫里一个都使不出。不得不跟双喜从头学针线,手指头扎成筛子也不敢放松。
无他,有钱能使鬼推磨。钱多了,还能使磨推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