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陆靖柔在萧阙的宅子里生了一场病,被他养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睡醒了就吃,吃累了就像小动物一样悠闲地四处溜达,钻进他的书房里去翻书看。
“有椅子不坐,非要上桌子。”萧阙刚从宫里回来,脱下外头的一口钟斗篷,煞有介事评价她,“哪儿来的小猴子?过来抱抱。”
陆靖柔身手敏捷,跳下桌子就往他怀里蹦。萧阙要亲她,她捂着脸咯咯直笑。
“笑什么?”萧阙单手抱着她进里间去,顺便将门上棉布帘子也放下了。
“你亲小猴子,亲一嘴毛儿。”
陆靖柔捋捋他的头发,捏他的嘴玩,毫不留情地把他捏成一只满脸无辜的扁嘴鸭鸭,指挥他咕嘎咕嘎地叫。
萧阙把她抱到腿上,佯装惆怅仰天长叹:“哎呀!旁人家里养着七八个美妾,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而我家里,就养了只呲着牙乐的小毛猴子,每天上蹿下跳,对我动手动脚。”
“吹拉弹唱算什么本事,能和天下第一可爱的小猴子比吗?”陆靖柔闻言,立刻把脸蛋凑到他的鼻子尖儿上去。
萧阙复又认真地捧着她圆鼓鼓脸颊左右端详:“言之有理,确乎是比不得的。”
陆靖柔点头肯定:“算你识货。”
她暗中算着日子,这几天身上月经干净了,刚好转天萧阙休沐,可以光明正大赖床不起。萧阙一看她滴溜溜转眼珠,就知道肚里准没盘算好事儿:“少跟街口的大肥猫打架,万一被爪子挠伤了怎么办。”
“关大肥猫什么事啊!”
陆靖柔有样学样,就势一个用劲儿,轻而易举把他按倒了,双手扣在头两侧,俨然一副软嫩嫩的霸王硬上弓架势:“我身上月事干净啦,可以和你脱了衣服打架吗?”
她连手都只有他的一半大,也要学着把人摁在身下起不来么?萧阙被这一瞬间的可爱冲击得说不出话。
他不言语微微笑的时候,一般就是默许了。陆靖柔低头吻他的眉心、眼睑,渐次到了噙笑的唇角。她认真地丈量他脸上清俊明秀的起承转折,像个刚学会写字的孩子,每一笔都笨拙而清晰。温热气息吹拂在脸上,一滴蜜落在心头,漾开缠卷不断的甜意。
陆靖柔小心地舔舔他的嘴唇,仔仔细细品咂过滋味,然后才张口吮吸。她是只优雅的馋猫,更是位杰出的食物派诗人,但在萧阙身上,她找不到具象的词语形容他的优点。
她只觉得沉定和安全。
据说生命最初起源于海洋,各类氨基酸在种种机缘巧合下合成了原始的蛋白质形态。哺乳动物子宫里充满羊水保护胎儿,人类新生儿在出生后,仍然保留游泳的本能。
陆靖柔不会游泳,但她对萧阙这片宁静海域很是着迷。他的海面风平浪静,波澜不兴。她浮在温热的水面上,尽情伸展四肢,伴着水波摇摇晃晃,在微风和阳光里睡了一觉又一觉。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他的怀抱是温暖柔软的安乐窝,噩梦被隔绝在外,再也闯不进来。
“乖,刚才叫我什么?”
陆靖柔正迷迷糊糊地吻他,被萧阙冷不丁一问,一个激灵惊醒了。
她刚才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是爸爸。
“对不起,对不起。”她胡乱擦着脸颊坐起身,立刻道歉,“我脑子……我脑子糊涂了,你别在意。”
“没关系。”她的手腕被他松松握住。
他没有执着问为什么。相反,他把她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轻擦拭干净,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把她抱进怀里。
这是无言的鼓励。陆靖柔脸埋在他的胸前,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爸爸。”
她喊得很不熟练,也很是心虚胆怯。这两个字脱出唇齿的瞬间,她甚至恐惧得想要闭上眼逃跑,像只在风暴中心颤栗不已的幼鸟。这个称呼之外的阴影太浓重,合起伙来要将她勉力维持的平静压垮。
“没事了。”她听见萧阙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没事了,都过去了。”
陆靖柔从中得到了一些勇气。她深深呼吸,壮起胆子,又叫了一声爸爸。
“嗯。”萧阙温热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我在,不怕。”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