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苏诀沉默许久,又道:“第二件事是什么?”宁明昧抬起手来。随着他右手的抬起,两枚面纱从他身后的巫雨和“巫雨”二人的脸上滑落。有苏拓的双眼却在那一刻睁大了。“你……”他说。“你……”那是百感交集、难以置信、字字沁着血泪的第二句。宁明昧看着有苏诀向二人走去。可在路过泥偶时,他没有一顿。他坚定地、缓缓地、停在了拥有大祭司面目的巫雨面前。并看向他身上被自己打伤的位置。“对不起。”他轻轻叹息,“你疼么?”他好像想说很多的话,很多的激动,很多的后悔,可巫雨站在他面前,他像是害怕吐出一口气就能将他吹散了似的——就像千年前,在钢筋铁骨的大妖面前,那名小小的巫祝只是一个如朝露一般的凡人。于是最终,他只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你们之间好像还有许多话好讲。”宁明昧道,“等回了缥缈峰后山,你们会有很多讲话的时间的……在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谈完之后,我们再来聊聊第三件事。”“白不归。”有苏诀看向巫雨,后者对他轻轻点头。可在将要谈及千年前的事情前,有苏诀看向宁明昧身后的连城月,微微皱眉。“让他在这里,合适么?”他说。连城月眼神微动,正想扮猪吃老虎。宁明昧却直接道:“合适。这个人是神剑的剑灵。”连城月:¥@%……%@#……??他还没开口,宁明昧就把他的老底给掉光了?连城月装叉失败。有苏诀意味深长地看了连城月一眼,转眼对宁明昧道:“好。”……“也就是说,在你被杀之前,你已经听过翁行云的名字?”宁明昧道,“当她出现时,你应该是松了口气。”“不。”有苏诀回答得很坚决,“在那之前,我从来没相信过翁行云。”“为什么?”窗外有绵绵的雨在下。冬末初春,是瑶川城的雨季。宁明昧就在这昏暗的烛光下,一点一点听着有关于另一个人的往事。“……因为我不相信有活着的圣人。”有苏诀慢慢地、却坚定地道,“她们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要么,已经死了。”“死了?”“要么被害死,要么被人在死后吹捧为圣人。”有苏诀的眼里出现一点浅淡的笑意,“很久之后我发现这世上还有一种圣人……那就是傻子。情愿目睹自己一步步走入死亡的傻子。”“原本我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傻子就够了。可直到遇见她我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另一个傻子。”宁明昧当然知道有苏诀说的“第一个傻子”是谁。巫雨也同样知道。于是,他更加因为强大的心理压力,而如坐针毡。巫雨或许永永远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复生之后做过的那些事了。“傻子不长命啊。”宁明昧道。有苏诀默认了。他说:“在遇见她之前,我已经听说过一些有关她的传闻。救灾民,杀邪物,有教无类,好为人师……”宁明昧道:“好为人师是贬义词吧。”有苏诀笑了:“谁都会有一些小毛病,这让人显得更真实。就像巫雨,过于固执守旧,也是他的小毛病。”巫雨的手指不安地动了动。他说起这两人时语气温暖娴熟。宁明昧于是想,他们都是他的故人,都是他的朋友。原来一面之缘,也可以做朋友吗?“话又说回来。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翁行云,在我遇见她之前。我知道很多人会出于一个目的——或者许多目的,去塑造一个圣人。有时候,这是圣人自己渴望的。她们渴望个人的实现,渴望利用这个去达成自己的私欲、又或者自己的远大理想。有时候,这是旁人渴望的。他们想要利用圣人的名头去做点什么事,好满足他们自己。虽然这两种情况里,都有大量的蠢人与俗人。但事实大多如此。”有苏诀说,“一开始我觉得,翁行云是俗人最好。否则,如果她做了一个被自己蒙蔽的蠢人的话——人的欲望往往会包裹着‘自我感动’的外衣出现,而且很少有人能意识到——她会死得很快,我在这世上的乐子也会变得很少……在巫雨去世之后,已经很少有能让我感兴趣的事了。”宁明昧说:“可是?”“直到她救了我,我才知道,她原来不是个俗人,也不是个蠢人。”有苏诀说,“她是个傻子。”“和她一起救了你的,还有一个人是吗?”宁明昧将自己心里的疑惑抛出,“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翁行云的朋友。”有苏诀说,“她管她叫夜合。我受伤的那些日子山洪暴发,我们被困在一处峡谷里。因此,在那养伤的两个月里,我与她们朝夕相处,知道了许多关于她们的故事。”宁明昧心中一凉。他心想,还好自己已经竖起了音障。还好柳霜也算手眼通天,在最混乱的瑶川城给他们找到了一个最安全的地方。于是无人能够窥视他们的谈话。因为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恐怕这就是“夜合”一定要灭口有苏诀的原因。“夜合是个什么样的人?”宁明昧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发问。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任何真相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