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月行走江湖,不乏对人下手的经历。很多时候,他会主动亲自出手,沾染血腥,好让人恐惧他。在过去,在所有的那些时刻,连城月觉得自己是嗜血的。他喜欢被血液淋在身上的感觉,也喜欢猎物无法抵抗,垂死挣扎时的绝望。可今天一切都变了。他发现自己竟然那样讨厌血、恐惧血,其他人的血液是能激发杀戮之快的,宁明昧的血却是会让他恐惧、发抖、难以接受的。即使那血液的味道远比其他人的血液更芬芳,即使他从那血液里感受到了熟悉的、他始终在寻找的剑骨的味道……他依然觉得恐惧和厌恶。或者说,原来人被杀死时,他们的亲友看着死人的血液时,也是这样的感觉吗?不要再流血了……不要再流血了……!那一刻,连城月忽然意识到,他在常人眼中是那样强大的神剑之灵,天魔后裔,这样的他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却没有任何可以被用来治愈他人的力量。这样的力量,真的是过去的他心里引以为豪的“无敌”么?“到了!安全了!”“就在这里先休息!”有人高喊,“快疗伤!”他们已经进入仙界,且到了明华谷、求是门和其他几个门派的驻扎地。十数大能在此坐镇,即使是将铎,也不会冒着付出极大代价的风险突入此地。许多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但他们来不及喊痛,便已经连滚带爬地奔向伤员们。连城月将宁明昧小心地放在地上。他运功试图给宁明昧疗伤,可将铎打出来的伤口带着浓郁魔气与死气。他注入的力量仿佛一点用都没有。怎么办……怎么办……有了!连城月看见落在宁明昧手边的莲灯。他记得宁明昧曾用这座莲灯的力量,治好了许多伤口!形式所迫,连城月拿起莲灯,开始学着宁明昧注入力量。他能感觉到灵气在莲灯里运转,眼见着就要发功。连城月愣住了。莲灯拒绝了他的灵力。是的,拒绝。连城月从来没有过如此明确的感受。这是为什么?“连城月!”他听见穆寒山的声音,转眼一看,穆寒山已经将一包药丹扔给了他。连城月只能匆匆翻找,找出补血丹给宁明昧服下。宁明昧苍白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像是将死的碎片。终于,在服下丹药后许久,宁明昧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血色。然而……连城月依旧能感觉到宁明昧强烈的波动——剑骨,是由于剑骨!是剑骨让他们的感觉相通……可是剑骨为什么会在宁明昧的身体里?是清极宗吗?是清极宗在用人来做剑骨的封印吗?“她要不行了!”宁明昧就在此刻睁开了眼。他看着前方,还很虚弱,漆黑的眼睛像是没有焦距。连城月道:“师尊……”“把莲灯给我。”连城月本以为宁明昧要用莲灯为自己疗伤。可宁明昧举着莲灯,转向他的身旁——那被削掉了小半个身体的修士正躺在那里。她是受伤最重的那个,也是即将死去的那个。不远处传来喧哗声。大营中的其他仙界修士已经赶来了。连城月在这时看见宁明昧嘴唇的翕动。“果然还是没办法看着不管啊……”浅绿的、温暖的法力从莲灯里散发出来。宁明昧闭着眼,战场的一角因他而被照亮。“这是……”段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旁边几名急救的修士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见那本该死去的修士的小半个身体缓缓地、慢慢地长了回来。“不……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和他们同时将目光投向宁明昧手中的,还有明华谷的徐昌泽。徐昌泽领着驻地里修士们来到此处。他看着宁明昧手中的莲灯,眼中思绪莫名。……或许他乡遇故知正是如此。此地不仅有徐昌泽,与宁明昧众人许久未见的叶归穆和空欢也在此地。叶归穆迅速为他们安排了救治场所。只是常非常和宁明昧带回的白发人还是引起了他们的一点疑惑。温思衡道:“这二位都是抗击魔界的义士。”还好外面很少有人见过常非常的真容,此事就这么暂且地被混了过去。更重要的是,项无形的归来远远压过了其他。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在众人眼里早已是个死人的项无形,竟然真的被他们救回来了。这个消息当即被反馈给了联合宗门。众人大喜,觉得这是一件能迅速提高所有人的士气的好事。而白若如,则是直接扔下了手里的事,赶往大营。却也有人说:“太冒险了!”“这难道不是弃众修士的生命于不顾吗?为什么不提前与联合宗门协商?”“这是不守纪律,是冒险!”所有矛头的最终指向,当然是在场修为最高、被视为“带头人”的宁明昧。救项无形有大功,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私自行动”、置年轻修士于险境有大过。大功大过,不能混为一谈啊!段璎却怒:“什么叫私自行动?我们为仙界抛头颅洒热血时他们在哪里?我们是他们的奴隶还是被卖给他们了?凭什么说我们私自行动?”但对于那些人来说,他们早已将仙界视为自己的私产。况且,在今日之前,宁明昧还失踪了两百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