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选址尚未定下,水库也没修完,但是博物馆却先一步开工了。墓地旁边已经动工,原先挖出来的大坑被重新填上,并在此地基上建造凉州甚至是大魏第一座博物馆。朝廷有藏书馆,却无所谓的博物馆,傅朝瑜也是从后世知道这种研究、收藏、保护文物的博物馆。当地的条件肯定比不上后世,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凉州一带天气干燥,文物存放的环境比南方好的多。此地距城内尚有一段距离,傅朝瑜未必额外划出一笔钱将路给修好,直通州城。天宝县的县令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竟然会轮到自己头上,姑臧那边多了一个纺织厂都被人津津乐道了许久,如今纺织厂那一块儿还聚了不少商贩,比从前热闹了许多。他先前还羡慕人家姑臧近水楼台先得月,把纺织厂给占了,让他们光眼馋却喝不了汤,结果这才多久就轮到自家吃肉了?虽然不知这博物馆究竟会建成什么模样,但只要是傅大人折腾出来的,必然是好东西!天宝县内对此鼎力支持,县城没男女老少一齐出动,县令亲自去去城中乡里吆喝:“眼下,大伙儿也都知道,姑臧那边新修了一个纺织厂,招了一千多个女工。如今,这一千多户人家是不用愁了,纺织厂每个月的月钱颇高,若是手上的活办的利索还有额外的工钱。为着这一个纺织厂,整个姑臧的人都能跟着一块沾光。”底下人听得心痒痒,谁不想要跟着衙门一起赚钱呢,这样的好事若是轮到他们头上,都不敢想象天宝线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县令继续道:“咱们离州城远比不上姑臧,前段时间得了一个水库,但也只能灌溉农田。如今州衙说要新建博物馆,没准来日便是跟纺织厂一样能给咱们天宝县赚钱的。这东西自然是修建得越快越好,这活儿若是办的漂亮,知州大人也会对咱们县城高看一眼,日后若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必定头一个想的是咱们天宝县。总而言之,跟着傅大人总是没错的。”这话众人相信。别的不说,傅大人上任期间的功绩都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不信别人,就信傅大人。在县令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许多人带着锄头出了门。除了原本官府雇佣的百姓,更多的人是无偿过去干活。穷了这么多年的小县城,突然之间有了变化,像是荒漠中陡然冒出了一处水源,给死气沉沉的天宝县带来了希望。在整个县城的通力合作之下,不多时博物馆的地基打好了,水库也挖好了,他们比姑臧的水库动工迟,却比他们提前不少天先修完。水库本是依山而建,山上风景甚好,可天宝县令仍听了傅朝瑜的话之后,自发组织县城里头的百姓在水库周边植树造景,种上许多槐树跟四季花,这四季花花期最长,四月到十月都能开花,花期长达两百天,颜色多变,花期格外馋眼。拾掇好后又收集了好些石子把原本泥泞的土地变成了石子路,铺成了一条环绕着水库的长道,又在水库周边建上了亭子。等蓄好水之后,伴着山峦环绕,水雾掩映之下的天宝水库如梦似幻。连天宝县的百姓都没想到,这水库建成之后竟然犹如仙境一般,更没想到的是,祁连山流下来的水竟这么多,亏他们从前为了争水还抢红了眼。水库都已经修好了,还修的这么美,回头一看自家县城又觉得配不上,于是众人又将接街道收拾起来了。正好前段时间县衙提点了一下街道秽物一事,正好连着这个一块儿解决了。水库修缮完傅朝瑜也逛了一圈,美是美,却美得太中规中矩了,于是让人移栽了不少水杉芦苇在水库边缘,又在水深处放了些巨石,零零星星的景致似乎破坏了方正中圆之感,但却又多了一分随行洒脱之美。妥了,傅朝瑜点点头。天宝县令看了之后也有些明悟:“瞧着比从前好了许多。”“万物相伴而生,一花一木皆是景,不用去刻意追求整齐有序,也不必刻意营造。这周边应当也有人养牛吧,只要不污染水库,平日里也可以在此放牧。”天宝县令点头记下。因他们这边动作迅速,姑臧一带听闻天宝完工之后不少人直接愣住。他们还比人家先一步开工,结果人家都已经修好了,听说还修的特别好,他们这边至今才完成了一半。这怎么比?王谢玄跟李成二人连忙催促众人加快进度,总不能等人家的博物馆都修好了,他们这水库还在不紧不慢地逐吧?鬼知道天宝那边的人怎会动作如此迅速?凉州动静如此之大,不仅周围诸州听说了,就连阳关一带驻守的淮阳王也听闻了。这傅朝瑜,淮阳王早有耳闻,先前没当一回事,可自从他说太子所托给皇兄送了一封信之后,皇兄不仅没有起疑反而劝他日后可以多与傅朝瑜接触接触。但此时,淮阳王才明白此人在皇兄心中的分量。他来西北是被权贵倾轧的结果,可他离京之前,大皇子落马被废,太子无端被疑,两边人马至今争论不休,唯有他干脆利落的带着五皇子远赴凉州,脱离了朝中的漩涡。太过顺利,顺利到淮阳王不禁起疑,大皇子与太子的遭遇真的是偶然吗?可惜没人信他,皇兄也一如既往的看重傅朝瑜。属下见王爷一直打听凉州那位知州的事儿,便道:“听闻凉州那博物馆快要修好了,待开馆之际,想必诸州也会派人过去庆贺,一如当初的纺织厂一样,咱们这边是否也要派人同往?”淮阳王颔首,看向心腹:“你亲自去。”心腹惊讶,看来王爷很在意这个傅知州啊。傅朝瑜派去京城的人动作同样迅速,很快便将那些汉简交到朝中了。史馆内的修撰、令史等人险些疯了,自从得了这批汉简之后,便没日没夜的翻阅古书。秦朝末年战事频起,许多官修史书也在战事中被损,皇室如今的藏书楼里还有不少是旁人捐赠的书,否则万没有这个数量。史馆所有官员夜以继日地泡在藏书楼里,总算是确定了史书中有关墓主人的记载,对应墓棺上刻的名字,应当是是汉朝武威的章太守。这可是史书上都记载过的太守,本身他的墓便有价值,更何况还发掘出了这么多的竹简。史馆向皇上进言,恳求将那批竹简全都运送到京城。当然,他们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当日的汉朝何其强盛?如今凉州一带再现汉朝古墓,此乃吉兆,意味着他们大魏也能如汉朝一样威震百蛮,恢拓土疆,意味着他们的圣上乃是当世明君,来日必定封天禅土,功越百王。这样意义深远的吉兆就该直接送到京城保存,好代代相传,让后世之人也能看到。史官们这般可算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不过皇x上也不打算惯着他们,反问道:“那是凉州的古墓,是傅怀瑾领着人挖掘出来的,如何料理他自有打算,若全都被你们拿了去,凉州岂不是什么都没落下?”他还没忘这些人从前是怎么对傅朝瑜落井下石的。史官面有急色:“可那东西留在凉州无异于是暴殄天物啊。”怎会暴殄天物?皇上看过傅朝瑜的信,知道他准备新建一座展馆,将这些东西保存好对外公开。届时连寻常百姓也都能进馆参观,就好比国子监的图书馆一样,如此不比放在史馆里头被这些史官们瞎折腾来得强?皇上将傅朝瑜准备建博物馆的想法提了提,劝史官们别打多余的心思。史官闻言遗憾至极,可他们实在好奇那批汉简里头还有什么,于是跟皇上请旨,来日待那博物馆修成之际,他们也想去凉州亲自看一看。既然不肯给他们,他们便过去手抄一份带回来。不仅史官想去看,皇上其实也挺想去西北那边溜达五的,就连周景成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思也快要按耐不住了。凭什么那些史官们都能去西北,他却不能?他就要去!这回建造的博物馆正是极好的机会,若是这回错过了,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可周景成也知道,此事别人同意没有用,必须得他父皇点头。为了出门去见五弟,周景成也算是拼了,平日里读不下去的书也绞尽脑汁读了,不愿意练的武也咬牙练了。崔狄从未想过四皇子还能有这么用功的时候,而且这一用功,似乎臂力都变大了许多,一把铁剑也能舞得虎虎生威了。崔狄在旁默默围观了半日,发现打完一整套四皇子竟然也不累,甚至还精神抖擞,准备再打一套。有意思,人的力气不可能一夜之间突然变大,所以,这小胖子四皇子平时动辄喊累都是装的?崔狄将自己的发现转而告诉皇上。皇上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惊喜,问道:“四皇子的天赋比之大皇子又如何?”崔狄思索片刻:“微臣也不记得大皇子幼年时是什么模样,但是比起同龄人,四皇子在武学之道上面还是天分颇高的。只是心前懒惰了些,故而微臣一直没瞧出来,如今又不知为何勤奋了许多。”还能为什么,必然是为了去西北的,这小子为了出门可真是拼。但他若是不拼,这天分岂不是被埋没了?皇上险些又以为自己儿子是个天才,激动地找来弘文馆的先生追问儿子功课。先生面色为难,被追问多了才被迫说了实话。最近三皇子与四皇子读书确实挺用功的,但有些事情不是用功便能弥补,天赋不在此处,用功也是徒劳。且有两个天资聪颖的小皇孙做比较,越发衬得两位小皇子用功的时候很可怜。越用功,越可怜,先生们能批评两个皇子从前惫懒,但当他们勤加苦学却依旧毫无成绩时,他们想批评,都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不伤自尊。皇上沉默了。半晌,他无力道:“罢了,你们且下去吧,往后照常教就是了。”是他不该对儿子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崔狄那边又怎么说?难不成老四这个小子其实是有点天赋的,不过天赋不在文而在武?可老三呢,老三那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往后又该如何自处?四皇子并不知自己的用功已经被人看在眼中了,他还等着能一鸣惊人,让父皇看到他的努力,并奖励他出去玩一趟。四皇子天真地对着他三哥大谈特谈自己的计划。看着无动于衷的三哥,四皇子有些同情,他还有学武的路子,三哥却什么都不成,想来是没了指望,怪不得最近一点动静都没有。随即他又洋洋得意地表示,自己努努力肯定能成功的,到时候他就能如愿踏上西北赶往凉州了。“不过三哥你也不必羡慕,我去了凉州之后肯定会给你带好东西。”三皇子眼神闪烁,什么都没说,不过晚上在含章殿吃完饭之后却单独溜达去了后院。自从周景成几个上回扦插的萝卜被他们刨出来吃了之后,几个小孩便对种菜这种东西没了兴趣,再不来后院这片菜地了。可周景文却还总惦记着,他不仅汲取了上次扦插失败的教训,不断改进,甚至还自学了嫁接的法子。几月前他嫁接了一株牡丹,如今即将开放开。周景文摸索这叶片,暗暗做好打算。再过些日子便是皇祖母的寿诞了,皇祖母最爱的便是牡丹,眼下这一株牡丹却有三色,可谓罕见。只要能顺利绽放,这便是最好的寿礼,他再求一求皇祖母,不信父皇不会让他如愿。彼时,远在凉州的傅朝瑜已经开始迎接第一批闻讯赶到的文人墨客。第109章如愿(二更)西北一带文风不及江南,但是名士也是有的,其中另有马骞请来的一位六旬老者,号松竹翁,因为最擅画松竹故而得了这个号。松竹翁姓安,学生都称他安老,他既教书画,又教学问,在西北一带门生众多,不过最近几年因为痴迷寻访山川,渐渐便不收学生了,整日只游访南北,偶尔流出去的书画纵使千金也难求。马骞给他寄信的时候还生怕他不在西北,好在上半年安老出行回来,至今还未离开。其他人也都跟安老一样远近闻名,得知他们来访,傅朝瑜领着州衙众人亲自来迎接,给足了面子。安老等人被如此郑重对待,立马对凉州多了几分好感。傅朝瑜不仅亲自过来接,甚至还亲自带着众人去了汉墓。汉墓与水库临近,他们一路从水库那儿漫步而来,见识过方才那座虽然干净但却略显贫寒的天宝县城,这郊外的水库倒是让人眼前一亮。青山绿水,安然祥和,有种置身于世外桃源之感。途中他们甚至还碰到了几个放牛娃惬意地坐在青牛上,正赶着牛吃草,悠哉恬静。安老觉得水库可堪入画,频频点头:“此处甚好。”傅朝瑜趁机道:“此乃天宝县百姓合力所建水库,为灌溉农田所用。前些日子才刚建好,还没有立下石碑,不知可否请一副安老墨宝?”安老平日里不常应下此事,但方才那几个骑牛而来的牧童叫人不由得触动心弦,便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傅朝瑜心中盘算着是否有请安老再写一篇序文的可能。这位可是西北最有名的大儒,跟他先生都有的一比,逮到了可不得使劲得薅?经过水库之后,依稀可见不远处的博物馆。博物馆正在建,如今外头房子已经建完,里面却还没有收拾好,周边也还在造景。这回的博物馆选的是上下两层的结构,总体建成了一个圆形,青砖红瓦,气势恢宏。众人见到这博物馆之后再次对凉州刮目相看,不过得知里头没修好,不禁有些失望,看来这博物馆还得要一段时间才能面世。他们原本想着今日看过之后便离开,可瞧见水库与博物馆之后,又有些期待后续。傅朝瑜终于领着他们到了汉墓前,进了墓地,这些文人们终于端不住架子,里头的每一样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尤其是那批汉简,这可是一部活生生的史书。众人都惊叹起了汉简的奇妙,可惜这么多的竹简,一日两日是看不完的。不少人又将注意力移到别处,或是被壁画吸引,或是被青铜器吸引,或是留心观察起了汉代的丧葬仪制。总归这一日远超众人预期,当日甚至都默契地留在了凉州,未曾离去。原本过来时候约定一日便回,这会子谁也没有旧话重提。傅朝瑜还有政务在身,抽出一日已是不易,明日要再相陪还不知道会攒下多少活。他便将此事交给马骞,让马骞明儿领着他们去凉州的鸠摩罗什寺,后日再领他们去天梯山石窟瞧一瞧。这些大多都是儒生,但是儒释道有共通之处,照着现如今的发展,儒释道三教早晚有合流之势。凉州佛教文化兴盛,僧侣众多,让他们去见一见说不定能激发他们的灵感。今儿水库与汉墓一行,看的出来这些人颇为满意。晚上回去少不得泼墨挥毫,但是凉州其他x地方也不俗,只是缺了一点名气罢了。傅朝瑜还让王谢玄带人一道跟着:“你们放机灵一些,每日备好笔墨。他们但凡写诗作词,你们便先记下来,他们若是不开口你们也可以主动提点,这些诗词往后可是有大用处的。”王谢玄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记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