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冤的事情是要管,但不能瞎管,毕竟活人的事情,是活人的官来管的,要不还要法庭干啥,实在是逼不得已,干扰轮回,又有人来跟城隍庙祈祷,核实了情况,才能处理,不然活人死人都管,那就是算越俎代庖干涉阳间,恐怕坏规矩,不大好。
我就听他们讲了起来。
说那个杨树林是个弃婴,村里老人打村子外头的杨树林里捡来的,才落了这个名字,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经营木板赚了不少钱,还娶了个漂亮媳妇,可后来,这个漂亮媳妇跟别人勾搭上了,俩人也不避讳,村里人看不过眼,义愤填膺的想告诉杨树林这事儿,可杨树林就此就失踪了,再也没人能找到他。
有人跟漂亮媳妇旁敲侧击的打听,漂亮媳妇就支支吾吾的说杨树林是上外地做买卖去了,暂时不回来,这村里的姑娘嫂子宫斗戏看得多,一个个都是福尔摩斯,回来就传,恐怕漂亮媳妇心里有鬼。
这也是,真要是上外地做买卖,至于这么好几年不回来?而且电话啥的,一概没人回应。
这个信息化的年头,没有生死大事,是不容易失联的。
村里人就动了疑心,说难道漂亮媳妇和奸夫,跟潘金莲西门庆似得,把自己男人给弄死了,自己风流快活?
可这个杨树林一个真正的亲戚都没有,外带也没啥证据,谁也不好空口无凭的出头报警。
后来还是年轻的有法子,利用电脑匿名报案了,可查案的也没查出什么头绪,无功而返,而奸夫和漂亮媳妇用着杨树林留下的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这村里人是越来越生气,可苦无证据,无计可施。
有一年夏天的时候,有个老太太上杨树林子里面去拾蘑菇,这杨树林子自古就产白蘑菇,炒鸡蛋炒肉都很鲜甜,上早市上卖,能卖四五块钱一斤。
蘑菇是下过雨之后出的,太阳出来,裂开出孢子就不好吃了,所以拾蘑菇都是天不亮的时候去。
那会儿也就三四点钟吧,老太太举着个手电拾的正起劲的,忽然听到附近有人叹气。
抬头一看,不远的地方有个人蹲着,有火光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抽烟。
老太太以为是同村的也来拾蘑菇,就招呼说你叹啥气哩?这里蘑菇多,快点拾。
结果那个人不动,也不说话,就是默默的抽烟。
老太太心说这个人怕是脑子有点毛病吧?大半夜上这里抽烟来的?
于是老太太就问他是谁,她也是本地土著嫁给本地男人,整个十里铺子的人几乎全认识。
那个男的又叹了口气,说:“我叫杨树林。”
老太太一听就愣了,还挺高兴,就说:“你娃可算是回来了,这么些年,你怎么一点音讯也没有哩?大家都可担心你哩!”
说着就往那个男人蹲着的地方去找他,可说也奇怪,那个影子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怎么也走不到他面前去,简直跟鬼打墙一样。
老太太心里就更纳闷了,说:“你娃别乱晃悠了。”
结果那个男人来了一句:“我想走,可走不了哩!”
老太太是越来越疑惑了,心说你走不了?你的脚哩?
于是老太太举起了手电,就往那个男人的脚上照,这一照不要紧,只见那个男人根本没有脚,是跟一团黑雾一样,浮在草上的。
这把老太太这一吓,一屁股就给坐在了地上,这会儿那个男人身上火光一闪,又跟点烟抽烟似得,老太太再一看,她也反应过来了,活人抽烟的时候,火咋可能是蓝色的?
蓝色的火,只可能是鬼火。
老太太“嗷”一嗓子喊出来,一屁股把拾来的蘑菇都压烂,人给挺过去了。
而老太太平时是第一个上早市卖蘑菇的,可这天天色都白了,也不见回来,老太太家里人都有点担心,自然就上杨树林里去找她了,一找不打紧,老太太牙关紧闭,脸色蜡黄,把家里人给吓的。
抬回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恐怕是受了惊吓了,后来等老太太好不容易缓过来,想起了那事儿,吓的浑身都颤,赶忙把这事儿告诉了家里人:“可怜我儿杨树林啊,真的是给那潘金莲西门庆害死啦!”
十里铺子因为几乎全沾亲带故,所以长辈喊晚辈,一般都是我儿我闺女这么叫。
这事儿不胫而走,整个村子的人都给知道了。
也有火力壮的后生往杨树林里面找,可不见得能找到,倒是偶尔会有一些老太太,小孩儿什么的看见那个“抽烟”的身影。
鬼是不可能被当成证据的,这种事儿你心知肚明也没法报案——毕竟到现在,杨树林也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倒是有心肠好的,往杨树林里给烧点纸,但凡念叨着杨树林的名字,小旋风就会起来卷纸灰。
我们干这一行的都知道,烧纸钱的时候来了小旋风,意思就是死人来取钱了。
“庙祝小哥,您可一定要想想法子,”几个村里人热切的说道:“让城隍爷保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能死的人没有家里人,就这么屈着!”
真要是这样的话,还正好是我的“工作范围”。
我就答应了下来,说一定跟城隍爷反应。
陆恒川听着也来了兴趣,就问“潘金莲”和“西门庆”现在还在村子里吗?
“他们那儿还有脸待在这里,把房子租出去,搬到县城里去了,”几个村里人义愤填膺的说道:“又是大房子又是大汽车的,牛逼的可以。”
是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显然这俩人是有点心虚了。
我就又问:“那那个西门庆,也是本地人?”
“那不是,我们本地人可没有那么不要脸!”几个村里人答道:“那人是九里坡的,离着倒是不远。”
“对,听说也是做木板生意的。”
“没错,一开始是跟杨树林一起做买卖,可后来,啧啧……”
哟,还是生意合作伙伴的关系,这是酒足饭饱勾二嫂啊。
“所以说啊,红颜祸水,太漂亮的老婆娶不得,那是灾!”
“屁话,有漂亮老婆等着你娶,你不娶?”
“你看你这是啥话,我不娶我傻?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
漂亮老婆……一瞬间有点晃神,我是再也没有漂亮老婆了。
陆恒川戳了我一下:“你也别太难过,其实你也是有娶漂亮媳妇的机会的,要抢亲的话,我可以支持你。”
抢你妈,工作使我充实,工作使我快乐,你他娘懂个屁。
“反正,杨树林沉冤待雪就托付给庙祝小哥了!”村里人殷切的望着我:“城隍爷明镜高悬,这可是杨树林最后的希望了。”
是啊,这杨树林真要是死如武大郎,也确实很屈得慌,一寻思,这里的人生死档案跟凡人的户口本一样,都归我管,我去看看就行了。
人命关天的事情,一点也不能出纰漏,得把实锤都找好了。
这么想着,酒席散了,我就回城隍庙里去了,找到了黑痣皂隶就问他,生死文书在哪儿?
黑痣皂隶一听这个,就有点为难,小心翼翼的说道:“我说给您,您别生气,咱们十里铺子的生死文书,在九里坡城隍庙呢。”
九里坡……不就是刚才说起的那个“西门庆”他们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