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仕拧了拧脖子,不答反问?:“怎么,你宝贝了八百年的身体,这?回真没了?”
鼻腔里逸出?一声冷嗤,南门?星勾了勾唇,漫天星河之下?,他于衣袂翻飞间缓步而?来,语气森寒。
“你真该庆幸,你说的话并未成真,否则……”
说到这?里,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喉头性感的凸起,若有所?指地?轻柔扫过,随即,他缓缓笑开,薄唇轻启。
“——我一定会杀了你。”
两人相识已超过千年,尽管亦敌亦友、关系不算和睦,可毕竟先后共事已长达百年,罕仕自然不会错认他语气之中几乎横溢的霜寒杀意。
他并未说笑。
若是那个早已死得不能再死的女人出?了什么事,南门?星当真会如疯狗一般,不顾一切地?杀了他。
静默片刻,罕仕收敛了神色,平复下?心头下?意识生起的后怕和颤栗,轻声冷嘲。
“疯子。”
被他毫不客气地?当面指着鼻子痛骂,南门?星却并未动?怒,反倒似是被极大地?取悦了,沾染血色的红唇肆意上扬,犹若冬日雪原之中绽放的血梅,带着蕴满血腥气的惊心动?魄的美感。
“来回来去就这?么一句,你不嫌腻味,我耳朵却要生茧了,真是无?趣得很呀。”
说到这?里,他冷哼了下?,唇畔弧度轻蔑,“既然知道?,就不要再来招惹我。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你心下?不喜的事情哦。”
罕仕静静看了他片刻,目光在他难掩羸弱的面色上一扫而?过,半晌,他突然开口:“月圆之夜。”
他这?话没头没尾,来得莫名,可只一个瞬息,南门?星便瞬间贯通其中复杂如乱绳般的牵连,身侧隐在宽大袖摆之中的苍白微凉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几乎是同时,裹挟着滔天盛怒的灵力冲天而?起,掀起南门?星一身绫罗锦衣在夜色之中翩跹飞跃,其上滚着的暗纹在清辉如水般的月色之下?折射着诡秘的光泽,三千墨发狂舞,发顶金冠几乎承受不住他骤然暴涌而?出?的灵压,颤抖着哀鸣,复又在哀鸣中寸寸尽碎。
同样承受不住的,还有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
南门?星如今身负的伤势,若是换作旁人,恐怕依旧是要缠绵病榻动?弹不得的程度,可他却仗着自己逆天的修复能力与不似常人的耐痛意志,不仅硬撑着自元和不远万里赶来北境边缘的苍梧,更是先后两次强行动?用灵力。
哪怕是金刚不坏之躯,也禁不住他这?般毫不怜惜顾忌的做派。
血迹再次愈发汹涌地?自他上扬的唇角溢出?,南门?星闷哼一声,眉头不自觉紧皱,开口声线却极为平稳,仿佛那个重伤濒死之人根本不是他,隐含着几欲毁天灭地?的暴怒。
“果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当时却不告诉我?!”
面对着浩瀚的灵压,罕仕却并未显出?惊惧之色,轻嗤:“你我当初的约定,只是你助我毁去八宫封印阵,我便将曦合石交予你,却并未谈及我是否该把其中内情尽数一同告知于你。”
南门?星怒极反笑,飞扬的眉眼犹若暗夜之中摄人精魄的魅鬼:“哦?所?以你如今大发慈悲地?开口告知,我是不是还应当感恩戴德?”
罕仕神色难辨地?瞥他一眼,静立片刻,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必。”
顿了顿,他淡淡道?,“不过,就凭你如今的状况,恐怕杀不了我。聪明点的做法?,是趁着主上未归速速离开,早日回去救你那病秧子夫人。”
意味难辨地?轻哼了下?,南门?星在漫天飘摇风雪之中转身,正欲离去之时,身型微微一顿,回眸扫过来,“他此刻不在苍梧,又是去了哪?要是我没记错,那帮死了上千年的、当年带头不利公羽若的老东西的魂灯,已经被他连月碾碎了个干净,连灰都不剩了。”
罕仕在他惨白的面色与胸前绽开的猩红上逡巡片刻,似是吃准了即便他此刻动?身赶去柏己面前,也只是自寻死路,便并未开口讥讽“主上行踪与你无?关”云云,只平静道?:“他去了云州。”
“云州?”
眸光微动?,百年前合黎山前惨死的紫衣少?女、以及自她体内汹涌荡漾开来的赤红火舌陡然自脑海深处涌现而?出?,南门?星皱眉,“为了当年现世的苍冥邺火?”
“嗯。”
随即,两人之间便陷入一阵莫名的沉寂,徒留漫天飞雪。
半晌,南门?星蓦地?笑了下?,气息牵动?体内伤势,又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惊咳,胸腔震动?之下?,原本便无?时无?刻不隐隐作痛的伤情陡然更添了几分难耐刺痛,比起当年火毒噬心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似是也回想起了八百年未曾卷土重来的那抹几乎尘封在记忆深处不复追忆的痛楚,面上划过一闪即逝的黯然与空白,口中是近乎叹息地?轻嘲:“千年过去,他倒是从?未变过,还是遇上那女人便可抛下?一切的愚蠢。”
罕仕冷冷一勾唇,半是讥诮半是感慨地?开口打断:“看看你自己如今的样子,又有什么资格如此妄言主上?”
长而?浓密的睫毛颤了颤,掩下?满目涩然凄怆,南门?星一时间沉默。
是啊,如今的他,又有什么资格讽刺柏己?不知不觉间,他早已成为了自己曾最?不屑鄙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