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他灵台之中的无情道如今早已?形同虚设,无法再?对他心下陡然生起的波动形成哪怕一星半点的约束和限制,人有七情六欲,失去了加诸于身的无情道的顾光霁自然不能免俗,更何况,在他仍身负无情道之时,那澎湃汹涌的情感甚至能够冲垮几?乎已?被五洲大陆公认神化的道法,足以见得他疏寒如霜雪般的面容之下,那流淌的情绪有多么热烈。
另一方面,如今情势迫人,哪怕她?心知这不过?是剧情之中最后也?最为艰难的一环,多半能够有惊无险地度过?,此刻在如岳的压力与紧绷的气氛之中,依旧避无可避地生出几?分警惕和忌惮。在顾光霁眼中,形式定当更为紧迫几?分。
若是将?此刻当作人生之中最后能够享有的时刻,他做出如今的选择便已?是无可厚非之事。
团子冷不丁开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发现柏己真的非常擅长上?价值,而且都是那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以公谋私,但愣是无法反驳的冠冕堂皇的道理!”
温萝:“……的确如此,他不仅擅长升价值,还十分擅长阴阳怪气、含沙射影。”
团子一时语塞,不自觉回想起曾经无数次被他或调侃或戏谑地“嘲讽”过?的经历,半晌才艰难憋出一句:“那他可真是个语言艺术家。”
他话音刚落,温萝便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语言艺术家”不动声色地更朝她?的方向欺近了几?分,与此同时,顾光霁却也?似是恢复了平日里清冷无澜的模样,轻柔松开她?重新直起身。
三人对峙之时,战火早已?蔓延开来。
而天?边却隐隐席卷而来一阵墨色的风暴,隐隐有雷鸣般轰鸣之声震响天?际,呼吸之间便在苍穹之上?似泼墨挥洒的墨迹一般迅速荡漾开来。
魔兽大军狰狞嘶吼着在天?幕凝成一片驱不散的阴霾,当先那人一身玄色铠甲,右臂袖管与披风在风中摇曳,勾勒出一片无边墨色。
柏己抬眸瞥一眼分身乏术之时仍不住循着分秒之间间隙回眸望来的几?人,心下无奈长叹一口?气。天?幕之上?雷云卷集,电光不时在云层之间无声地穿行,拖拽出一道道凌厉的白芒,和着此起彼伏的虹光,几?乎将?整个黯淡的苍穹都点燃成一片绵延的烈焰。
他并非不知晓,度雷劫存在着极大的失败的几?率。而此处的失败,代价不似平日里那般拥有重头?再?来的机会,而是尘埃落定的死亡。
玄衣与墨发在虚空之中飞掠翩跹,拂过?他棱角分明?的脸廓,一张可令众生颠倒的容颜上?,无端显出几?分比起平日里自负张狂模样而言,难得的沉郁得近乎冷淡的神色。
良久,他才微微偏了偏头?,长睫低垂,敛着眉眼意?味不明?地睨向她?。
温萝面上?怔了一怔。
柏己面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几?乎称得上?凝重的神色。
然而直至千年前他堕入苍冥深渊之前,他面上?都自始至终流露着不甚在意?的轻快笑意?,哪怕曾有过?片刻眷恋的惜别,也?能够被他恰到好?处地在下一瞬掩藏于唇畔轻佻的弧度之间。
正欲说些什么,柏己却似有所感地率先挪开了视线。
此起彼伏的虹光之中,数道凌厉无匹的罡风撕裂虚空,裹挟着滔天?威势朝着三人轰杀而来。
顾光霁率先动了。
修长指尖自流云袖摆之间点出,数道冰寒剑气便和着几?乎穿透空气的雪白流光激射而出,当空与破空而来的攻势碰撞在一处。
一股强烈的狂风登时而起,尘烟弥散,如倏然而起的浓雾一般遮蔽了日月。
还没有结束。
温萝只觉得手臂之上?汗毛倒立,一阵堪称直觉的本能驱使着她?不自觉按向腰间高悬的及微剑。
却有另一人动作比她?更快。
柏己甚至并未侧身,只轻描淡写地抬手,那道凝为实质的攻势便在他掌心一寸之处自发悬停,嗡鸣震颤着挣扎,修长的五指却在下一刻毫不留情地收拢。
一阵短促的尖啸声几?乎撕裂耳膜,温萝只觉得眼前一花,虚空似乎随着柏己手中的动作扭曲了一瞬,而那道浩瀚无匹的攻势则在他掌心轻而易举地随着空气一同被捏碎。
这一幕无端令温萝生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墨修然支线之中,她?曾为保护整个合黎山中集结的弟子而不得不强打精神与柏己留于世间的残魂生死相搏。
在她?短暂犹豫后以繁弱金弓射出的那一箭后,他便是以如此可这般不咸不淡的态度抬手接下那一箭忘归,举手投足间写满了轻狂与轻蔑。
此刻,他却在不知情之时,以同样的动作在她?面前重演。这一次,却是为了保护她?。
柏己却似是并未察觉到她?一瞬间的走神,漫不经心地收拢右臂,抬眸定定地望了过?来。见他神色认真,温萝只当他似顾光霁一般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极为体贴地微微向前挪了挪足尖。
团子叹了口?气:“主人,他不是那种人,不可能像顾光霁一样跟你表白的——你难道忘记千年前,他最后对你说过?的那段话了吗?!”
最后的那段话?
那时他以神识侵入她?识海之中,亲手笔笔将?苍冥邺火镌刻于她?灵魂之上?,于缥缈虚无的云霞之下垂首,唇畔是一如既往的戏谑:“最后,我有三个字想对你说。”那时的她?失去了支线记忆,竟当真有过?片刻的动摇,在不可思?议之中怀疑他是否要对她?说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