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素此时才想起今日不朝,李容渊望了她一眼,淡淡道:”站着做什么。”
她扭扭捏捏走过去,李容渊却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矮榻上。看来今日他心情不错,阿素想,其实她不太明白李容渊为何不高兴,只知道似乎还挺好哄的。
阿素正有些得意,却有一只手抚在她颈间,之后发钗被抽出来,绸缎似的乌发倾泻而下,正被他握在手中。
阿素颈上出了层细汗,李容渊握着她的乌发似乎有些爱不释手,单手取过一旁的玳瑁梳仔细篦了几下,又收拢在掌心。
这是要替自己梳头?阿素毛骨悚然地想。似把她当作偶人一般,李容渊似乎玩性大起,真替她挽了个发髻。
好不容易被放开,阿素忐忑起身,走到镜前,打量了一眼自己,险些要晕,这单手挽的发髻这也太难看了些。饮澜在一旁掩唇而笑,阿素想对李容渊怒目而视,心里又有些怯怯。
李容渊却有些满意,淡淡道:“今日待在这里念书,哪也不许去。”
阿素心道,原来是要拘着自己,方才恐怕也是故意梳得那么难看,让她不好出门去。
难道今日府中又有什么人来?阿素不由起了疑心。
上次李容渊如此限制她的自由,还是阿娘来的时候。难道今日也是?
待李容渊走后,阿素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性极大,只是透过高高的窗棱向外看,却看不出什么头绪。
倘若真是阿娘来,想必一定会有阿兄的消息,此前自己命琥珀给三娘送了药,也不知她有没有转交给阿兄。
这般想着,阿素更想出去看一看。她悄悄走到外厅,发觉竟无人值守,欣喜大于疑惑,阿素顾不上思索这不同寻常的缘由,出了东苑沿着小径向着曾见过阿娘一次的北苑而去。
起初阿素还担心自己不认识路,寻不到北苑,然而刚走到半路的静波湖畔,便见居高临下望见远处环水廊庑下,李容渊正挽着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漫步于粼粼波光中。
竟真的是阿娘。
岸边两人向此处走来,阿素无处可逃,心砰砰直跳,犹豫了一瞬,躲入一旁的太湖石后。
第28章决定如何才能将他绑上元家这条船……
阿素刚藏好自己小小的身体,在狭窄的石隙中艰难地转过身体,即刻发现不妥,许是方才太仓促,裙头上碧青的垂绦竟卷在了石中树的枝杈间。
阿素汗如雨下,用力拽了拽,谁料那垂绦却越缠越紧。岸边两人越走越近,阿素急得面颊发热,李容渊心思缜密,难保一会路过不看什么破绽,她只能期望他们走得再慢些。然而事与愿违,不过片刻,她已能清晰听见阿娘说话的声音。
许是她太用力,树枝受力发出“咔嚓”之声,安泰的声音停了一瞬,想必注意到了附近的动静,阿素顿时停了手,缩回石缝中,不敢再动。
见安泰凝滞,李容渊柔声道:“怎么?”
安泰又仔细聆听了一瞬,轻叹道:“无妨,许是我太多心了。”
之后沉声道:“方才我与你说的事,切不可泄露。”
阿素好奇心大起,阿娘今日来访究竟是做什么,又到底同李容渊说了什么?
此刻她既希望阿娘继续说下去,又希望他们走得远些,不要注意到那树枝间的一抹碧青。然而同样事与愿违,安泰不再开口,李容渊却扶她到一旁的石榻休息。
那石榻上铺着茵席,距阿素藏身的太湖石不过一丈。阿素心惊胆战,心道若不是李容渊并不知她偷跑出来,还真以为他是有意为之。
安泰倚靠在石榻之上,似乎累极。阿素想,阿娘方经历丧女之痛,又逢阿兄遇刺,这几日自然极伤神,李容渊静静侍立在她身边,两人皆望着湖面,一时无言。片刻后李容渊道:“姑母无须忧心,境况也未必就坏到如此地步。”
安泰轻声道:“元郎在北疆与敢达对峙,战况胶着,本也无妨,然而今日我听闻朝议之时有人弹劾元朗久守不出,恐有二心,应召归朝,陛下一反常态并未表态,又想到那刺客又似来自北疆,总疑心有人要拿此做文章。”
阿素此时才明白,原来阿娘是在为阿耶忧心,才来与李容渊商议,又惊奇此时朝中竟已有阿娘布下的眼线。
阿素记得前世此时阿耶正任朔方节度使,不久后击退突厥,一举拿下北疆的康济城,而回朝之后便因会稽王谋反一案被下狱。她原想阿耶回朝之前都不会有危险,却没想到这一世阿耶未归,朝中已是暗流涌动。
阿素本以为掀了刺客的面纱,证明他乃假冒裴说侍女,便能洗脱裴家与元家谋反的嫌疑,却没想到揭露这刺客的身份又引出另一桩事端来,想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些。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定要将元家拖进万丈深渊之中,然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虽经历了两世,阿素依旧摸不着头绪。
一颗心又悬了起来,阿素听见李容渊淡淡道:“敢达忠于西突厥王庭,康济城易守难攻。只有围城,待城内粮草耗尽,此城不攻自破,将军此举本是最优之选,只是如今陛下已起了疑心,时间却拖不起。”
安泰沉声道:“依你之意,是否应写信劝元郎南归。”
李容渊道:“不战而归,倒似心虚,恐怕如此更令陛下心生怀疑。”
安泰忧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如今战不可战,归不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