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极严厉的处罚,罗长使即刻得令而去。阿素望了眼委顿在地阿樱,心中不忍。却听阿耶望着她眸色深沉道:“即便落水之事你不知情,却蓝是你的婢女,那管教下人无方之罪无论如何脱不了,禁足百日,潜心思过。”
阿樱如被抽去骨头一般虚脱,伏地道:“谢大人。”她的乳姆邱嬷嬷早闻风而来,此时抖着腿扶着她下去。
处理好了这件事,元剑雪也业已回转,低声向父亲道:“已去那孙大娘住处看过,人去屋空,想必已逃了。”
不出所料,元子期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将怀中安泰交与长子道:“扶你阿娘去休息。”
安泰颇有些憔悴,扶着元剑雪的手,回望了眼李容渊,之后目光又落在阿素身上,阿素不敢抬眼望她,安泰心中微微一怔,目光不由停留得久了些。
元子期也顺着安泰视线望过去,轻叹道:“天色已晚,一会命人收拾两间上房,先住一夜……”
阿素闻言极兴奋,她多期望能与阿耶再相处一段,哪怕只有片刻也好。然李容渊忽然起身,淡淡道:“回家了。”
说完径自向外走去,万骑的陈统领即刻带人跟在他身后。
李容渊那句话虽未指明是对谁,阿素却知道,一定是说给她听。只是李容渊走得丝毫没有迟疑,似乎并不在意她有没有立刻跟上来。
阿素真的犹豫了,一面是与她天然亲近的阿耶,关切望着她的阿兄,还有目光带着探究的阿娘。是她极其渴望的家人。
而另一面,则是他。
阿素只见李容渊走到屏风之后,堪堪停住,却没有回头。
不知为何,阿素忽然觉得他的矜贵的身影有些莫名孤单。一直以来她都揣摩不透他的心,然而如今,她却似乎能读出他孑然而立的背影之后隐隐的渴望。
阿素在心中的天平上权衡了许久,微微有了些倾斜,终于还是起身向上首的阿耶福了一福,转身迈出了一步。
她走得有些急,绕过屏风后身前之人人听见声音也没有回头,似乎在极力克制,然而就在他们只差一步的时候,阿素只觉手腕被大力钳住,然后猛然被扣住腰拖入怀中。
阿素有些惊慌,然而李容渊却垂下眸子,一瞬不转地审视着她。
他似乎已等了许久,此时微微翘起唇角,沉沉的眸子中藏着喜悦。
片刻后李容渊方松开她,镇定自若牵起她的手向外走,一切如常。只有阿素自己知道,平静的表象下,她细白的手腕已被牢牢箍住,没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府门外已有侍从牵过两匹马,然而李容渊却将她抱上自己的坐骑黑飒露,之后一步跨上那匹高头骏马,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像是捕捉了许久的猎物已被按牢一般,慢条斯理咬上她颈子,低沉道:“既来,便再没有机会逃了。”
第64章64我们家终究留不得她
阿素身体一颤,在他怀中僵硬着不敢动。片刻后李容渊抖动缰绳,黑飒露奔驰起来。万骑的武士在他们身后如江流奔腾。
安泰回到半山别馆的寝居之后,心神颇有些不宁。侍女都已被屏退,她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这漱玉园是大婚的时候夫君为她建的,依山傍水,他们住的别馆在半山上,从这里望下去,曲江如同一道银练,而芙蓉池便如一块青碧的翡翠。
安泰望向环水的廊榭畔,隐约可见长子忙碌的身影。在送她回房后,他便带着身边的长史去安抚公主与方才受了惊吓的宾客,一一送他们离开。
一转眼过了这么多年,这里景色一点没变,孩子却已长大了,安泰轻叹,悉心教导出来的长子英俊沉稳,倒越发像元郎了,想到此处她绽开一个甜蜜的笑容,然而很快又黯淡下来。
她回到房中,在榻边坐了许久,然而并没有等到夫君归来。安泰再次走到窗边,此时一弯新月从东面升了起来,夏夜渺渺的雾气之中忽然传来一阵琴声,连蝉噪声似乎都褪去了。
她沿着记忆中熟悉的小径走到那片花园,拨开扶疏的花木,果然看见一方山石之上,博山炉青烟袅袅,有人正在月下抚琴。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她提起宫裙一角,轻巧地走了过去,就像很多年前时的那样,那琴声果然停下了,元子期抬眸望着她道:“阿仪。”
自出生时册为公主,先帝为她选邑号是安泰,而太后为她取的闺名则是李令仪,成婚之后,她虽贵为皇家公主,但他从未称她为“殿下”,而是唤她“阿仪”,令她心中无端欢喜。
夫君心中藏着事时常来此处抚琴,这么多年过去了,安泰依然记得这个习惯。
在他身边跪坐好,安泰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夫君还在想方才的事?”
元子期不答,片刻后才淡淡道:“樱华有多大了。”
安泰未料到他会问这个,下意识答道:“到明年,也满十五了。”
元子期道:“既如此,也该为她寻一门亲事,早些令她出嫁。”
安泰微笑道:“此前宫内几位太妃皆与我提过,她们的子侄中颇有几位想与我们家结亲,我想多留阿樱在我身边几年,便都回绝了,夫君既如此说,自然都依你。”
起他此前对阿樱处置,安泰小声道:“元郎依旧认为,今日之事与阿樱有关?”
元子期眸色深深道:“今日我见到她时就在想,如此不慌不忙,实是不像俱不知情的样子,之后你侄儿问她的话,她答的的确很好,然而,并没有有人告知她五娘落水一事,为何她会全然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