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顾明恪已经十八,尚未订婚。这个年纪对男子来说不算什么,然而和同龄人比,也不算早了。顾裴氏本来没想起这桩事,听到裴纪安说要请求赐婚后,她心里突然不是滋味起来。
顾裴氏也说:“是啊,大郎,你怎么突然想起赐婚了?你今年才十七,成家的事还不急。”
裴纪安摇头,他前世也觉得不急,他和李常乐相伴多年,对彼此早已知根知底,感情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再加上圣人和天后疼女儿,想多留公主几年,便迟迟没有赐下婚事。
洛阳的人家没有不知道这桩事的,大家心照不宣,裴家没有给裴纪安说亲,宫里也没有给公主招驸马。大家静静等着小公主长大,结果,横空杀出一个不遵守默契的人。
李朝歌回来了,并且看上了裴纪安。裴纪安最开始没当回事,安定公主即便长在民间,那也是个公主。婚姻之事上男子占绝对的主权,他不愿意,公主还能强抢不成?
谁想,还真能。
裴纪安从前世的记忆中回神,见姑母和妹妹都奇怪地看着他。裴纪安连忙遮掩住神情,状若无事道:“迟则生变,我与广宁的婚事虽然定了许多年,但毕竟是口头约定,并没有文书旨意。既然两家都有意促成这桩婚事,那宜早不宜迟,尽快定下吧。”
顾裴氏毕竟是姑姑,她见裴纪安执意,也不好再劝。裴楚月本来就是公主和兄长的头号粉丝,听到兄长要和广宁公主成婚,几乎一蹦三尺高:“好啊!太好了,公主要成我的嫂子了!我这就去告诉阿娘这个好消息!”
裴楚月风风火火,站起来就往外跑,动作太急都带翻了坐垫。顾裴氏心里百味陈杂,她握着扇子站起身,说:“这个丫头,总是闲不住。我去看看阿月,你们兄弟两人慢慢聊。”
裴纪安起身,送顾裴氏出门。他站在门口,初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连光都是冷的。裴纪安恍惚了一会,心想,前世李朝歌永徽二十四年回到洛阳,如今才永徽二十二年,比前世提早了两年。这一世裴纪安早早和李常乐成婚,等李朝歌出现时,他们两人连婚礼都举办完了。这样一来,李朝歌总不能抢妹妹的丈夫了吧。
他一生的悲剧,就是从他被李朝歌缠上开始。这一世,他会从源头纠正所有错误,他们两人,不会再产生交集了。
今日裴纪安频频走神,他站了站,收回恍惚的神识,转身往回走。他一回头,见顾明恪站在不远处,平静地看着他。
顾明恪一言不发,可是裴纪安莫名觉得紧张。仿佛裴纪安所有的秘密和渴盼,在对方眼中都无所遁形。
裴纪安莫名慌乱,他勉强笑了笑,说:“表兄,我身上有东西吗,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顾明恪缓慢摇头。他淡淡看了裴纪安一眼,道:“赐婚一旦提出就无法回头。你想清楚了吗?”
裴纪安目光莫名躲闪了一下,他想起前世的悲剧,用力握拳,抬头时眼神坚定又决断:“这是自然。我和广宁公主青梅竹马,心心相印,能和她早日结为夫妻,是我毕生所愿。”
裴纪安不知道李朝歌也重生了,但顾明恪知道。顾明恪和李朝歌交集不多,不过凭借先前寥寥两面,顾明恪大概能猜到她是什么性格。以李朝歌的秉性,等她来到洛阳后,发现裴纪安和李常乐已经赐婚,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顾明恪想了想李朝歌的脾气,有些头疼。不过他下凡了本就是帮助裴纪安渡劫,一帆风顺不叫历劫,唯有大起大落,历经炎凉,才能真正磨炼心性。顾明恪要保证裴纪安平安,但也不能让他活的太顺畅,由李朝歌来给裴纪安添点调剂,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
顾明恪已经预料到之后裴纪安要遭遇什么了,但是这样对完成任务有好处,于是顾明恪并没有提醒裴纪安,默许道:“好,你不后悔即可。祝你如愿以偿。”
裴纪安得到了第一份对他和李常乐婚姻的祝福,明明前世求之不得,可是等真的听到,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高兴。裴纪安轻轻笑了笑,说:“谢表兄。也祝表兄早日觅得眷属,相伴一生。”
顾明恪静静看着裴纪安,道:“你不必谢我。”
他并不是在祝福裴纪安,裴纪安谢他做什么呢?有这点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应付李朝歌。
算算时间,李朝歌大概快到洛阳了。
裴纪安并不知顾明恪的真实想法,他看着眼前高风亮节、清贵高华的表兄,心中生出万般感动:“表兄客气了。你对我和广宁的好意,我必铭记终生。我没什么可报答的,唯有等日后表兄和表嫂成婚,愿效犬马之劳。”
顾明恪极淡地笑了一下,并没有接话,裴纪安也不在意。裴纪安虽然说着表嫂,其实心里知道,顾明恪不会成婚的。
前世顾明恪没成家就早早病死了,这一世就算裴纪安重生,也不会改变注定早逝的人。他的那位表嫂,不会出现了。
裴纪安已经知道结果,这些话不过随口一提,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没过多久,裴纪安就完全忘了顾明恪的事情,而是一心投入到接下来的狩猎中。
不出意外,这会是他和广宁的订婚宴。裴纪安保护了李常乐十年,对李常乐好已成了本能,这一世,他要给予他的小公主一个十全十美的订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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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前几天下了一场雪,刚刚回暖的天气又寒冷起来。然而迟一阵早一阵的春寒根本挡不住洛阳百姓对出门的热爱,才辰时,定鼎门前就挤满了人。车马将街道塞得满满当当,商贩吆喝,小孩哭闹,出城的队伍在繁杂的声音中,缓慢地移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