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歌走后,屋中陷入诡异的安静。顾明?恪将李朝歌弄乱的笔墨一一放好,问:“裴拾遗特意出宫,所为何?事??”
顾明?恪用上了官职称呼,在皇城内,即便是亲戚也要?用官职敬称,但是现在没有旁人,本不必如此疏离。
裴纪安不知道自己想多?了,还是顾明?恪为人就是如此。裴纪安远远在屋中坐下,语气同样亲近不起来:“昨夜我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了,没能当面向表兄道喜。恭喜表兄升为少卿。”
顾明?恪对此只是淡淡颔首:“多?谢。”
李朝歌修炼在起步阶段,五感增强,能听?到远处的动静,却还没有开?辟神识,不能看?到屋外的场景。然而顾明?恪可以,他?一早就知道裴纪安来了。
但是顾明?恪依然握着李朝歌的笔,当着裴纪安的面写完了折子。顾明?恪问心无愧,何?况,裴纪安是李朝歌什么人,又是顾明?恪什么人,顾明?恪为什么要?躲?
顾明?恪应话后,无人开?口,场面又陷入僵硬。裴纪安笑笑,意味不明?地?说:“表兄这一次去庐州可顺利?从庐州回来后,表兄和?公主看?起来熟悉了很多?。”
顾明?恪微默,随后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吗?”
顾明?恪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赶客之意,裴纪安专程过来,显然也不是为了叙旧。裴纪安不再试探,干脆直接挑明?了问:“表兄入仕半年?,就从六品升到从四品,如此快的升迁速度绝无仅有。表兄能越级升官,可见圣人对表兄青睐非常,说不定,表兄要?当驸马了。”
裴纪安这些话可以说毫无掩饰,哪有他?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这不能怪裴纪安,再君子的人,遇上情敌,恐怕都没法好好说话。
裴纪安只恨自己醒悟的太?晚了,直到她抽身离开?,他?才发现自己的感情。其实他?早就该明?白的,甫一重生,他?就对李朝歌十分纵容,李朝歌想要?杀他?,他?也始终由着她。仿佛只要?是李朝歌,无论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只除了喜欢上其他?人。
裴纪安忍不住想,如果不是顾明?恪,他?们现在并不是这样的局面。顾明?恪才是那个后来的人,谁知道顾明?恪是不是处心积虑,故意扮出一副冷淡仙人的模样,以此吸引李朝歌?
毕竟李朝歌的爱好,实在太?稳定、太?明?显了。
顾明?恪觉得不可理?喻,若是在天庭,贪狼哪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顾明?恪屈尊来人间帮贪狼渡劫,还要?反过来被?下属的下属质问?
但是顾明?恪最终克制住情绪,在公言公,他?现在在公务中,不能因为私人情绪影响任务。顾明?恪没有说什么,只是回了一句:“你不也是吗?”
顾明?恪声音非常冷淡,但裴纪安还是捕捉到,顾明?恪生气了。以前裴纪安不止一次问过类似的问题,顾明?恪每次都冷冷回绝,明?确说绝无可能,但是现在,裴纪安只试探了一句,顾明?恪就不高兴了,还不轻不重地?刺回来,说你也是这样。
这种转变很微妙,听?起来似乎没有差别,但裴纪安却感觉出不同。顾明?恪在隐晦地?提醒裴纪安,圣人已经?给他?和?李常乐赐婚了,顾明?恪就差明?着说,勿要?多?管闲事?。
这份转变很耐人寻味,裴纪安表面上笑着,心里的冰刺却越发尖锐,裴纪安问:“表兄熟读经?史,应当比我懂得多?。我有一事?不解,请表兄解惑。如果一个人错认了自己的感情,现在修正的机会摆在他?面前,他?应不应该告诉对方?”
顾明?恪目若点漆,冷冷地?看?着他?,裴纪安强梗着脖子回视。顾明?恪的目光中压迫感十足,裴纪安渐渐感到吃力。裴纪安心中十分惊讶,顾明?恪不是一个病秧子吗,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顾明?恪面如寒玉,他?看?了一会,薄唇微启,不疾不徐说:“你是一个成年?人,可以做任何?决定。但是,一旦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全部后果。”
裴纪安终于明?白了他?自己的感情,想告诉李朝歌。但是,然后呢?
皇帝已经?公开?宣布了裴纪安和?李常乐的婚事?,虽然没有正式婚书,但皇帝一言九鼎,这件事?已没有任何?回旋余地?。裴纪安马上就要?迎娶李常乐,他?和?妻姐表白,岂不是徒惹事?端?
皇室中最忌讳兄弟、姐妹争一人,这件事?万一传出去,皇帝和?天后要?如何?想李朝歌?太?子,李氏皇族,甚至天下悠悠众口,又要?如何?想李朝歌?李朝歌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背负勾引妹夫的骂名。
裴纪安想到赐婚旨意,内心深深地?沉下去。是啊,他?已经?求了赐婚,是他?亲手斩断了和?李朝歌的退路。现在就算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又有什么用?
裴纪安闭上眼睛,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他?可以不怕死,却不能连累父母亲人。顾明?恪见他?终于醒悟过来了,语气冰冷,最后一次警告道:“我提醒过你,一旦求了赐婚,就再无回旋余地?。人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勿要?害人害己。裴拾遗,我还有事?,请便吧。”
裴纪安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大理?寺,他?站在皇城东城中,阳光明?媚,落叶萧萧,明?明?是爽朗的深秋景象,但裴纪安却觉得冷。他?心脏那个位置仿佛空了一块,不断地?往里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