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是中?元节,七月也?被民?间称为鬼月。按照道家的说法?,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七被视为复生之数,阳气灭绝七日以后,就可以复生。而七月十四是双七之日,民?间会在这一天祭祖、烧纸,宫里也?会举办祭祀典礼。
皇帝安排的斋孤舞便是给孤魂野鬼施舍斋饭,以祈求这一年顺风顺水、国泰民?安。斋孤舞是祭祀舞,要设在阴气重的地方?,皇帝便舍弃了富丽堂皇的礼堂,而是带着人设宴水榭。
跳舞的凉亭在最中?央,周围绕着湖水,四面依地形环绕着大小不一的水榭,彼此用回廊相连。宾客坐在湖岸水榭中?,隔着一泓清水观赏歌舞。舞台正对着的水榭高大华丽,这是皇帝、天后、吐蕃使者的座位,帝后座位之后按权力多寡、是否受宠分布座次,等主水榭坐满后,才轮到两边稍次的水榭。
在这种场合,座位便是地位的反映,谁位置离皇帝近,谁座次最靠前,便能看出来这段时间谁混的最好。李朝歌的坐席还算不错,距离皇帝天后不远,而且靠近围栏,临水而坐,可以舒舒服服地看舞台,不必担心被前面的人遮挡。众人依次坐好后,歌舞也?开始了。
教坊司的乐伎们穿着绿色楮衣,脸上带着白色面具,口中?念念有词,向四方?鬼怪神灵祈祷来年平安。李朝歌看了一会,余光轻轻一瞟,发现太子妃轻手轻脚从外面回来,提着衣裙坐下。她动作很?轻,并没有惊动前方?的皇帝、天后,但却瞒不过李朝歌。
太子妃极力掩饰,但还是能看出来,她的脸色不好,头上发钗微乱,像是刚刚发过怒。李朝歌想起被踹得没了半条命的卢三郎,轻轻一笑。
刚才卢家人应当来找太子妃了吧。李朝歌不知道卢家人是怎么描述今日之事的,不过看太子妃的脸色,恐怕没少给李朝歌添油加醋。
依太子妃的立场,弟弟风风光光来参加宫廷宴会,结果眨眼?间就变得出气多进气少。若是因为什么大事便罢了,然?而事情源头竟只是一个侍女。哪个当姐姐的能接受弟弟只是摸了侍女一把?,便被人打成半残?
太子妃恐怕要恨死李朝歌了。
李朝歌不甚在意?,她端正坐桌案后,红裙堆积及地,衣袖压在裙摆上,端庄又盛大。她面貌美艳,发髻上的步摇纹丝不动,眼?睛中?却带着凌厉锐气,远远看着如国色牡丹,艳压群芳。
在场美人并不少,有人柔媚如桃李,有人温婉如白莲,也?有人甜美娇俏有如野菊,然?而李朝歌却像牡丹,无?论别?人喜不喜欢,她都不会向你瞥来一眼?,兀自?开的美丽又霸气。
这才是帝国公主该有的风范。自?权势中?盛放,不需要像其他女子一样做出娇媚纯真等态向当权者争宠,因为她就是权势。
宴会众人或多或少看向李朝歌的坐席,盛元公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息,他们惊叹于盛元公主的美丽,却不敢冒昧。
同僚察觉到顾明恪的动作,立刻凑过来问:“少卿,盛元公主很?好看吧?”
顾明恪收回视线,冷淡道:“我没看。”
他并非在看李朝歌的外表,他在用灵力观察李朝歌的伤势好了没有。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确实没看李朝歌。
同僚啧了一声?,露出一种“我懂”的眼?神,说道:“好好,少卿坐怀不乱,光风霁月,从不为女色所动。不过也?难怪,美人谁不喜欢看呢?你没见那几?个吐蕃人眼?睛都直了,这才是大唐明珠的气魄啊。”
同僚说完,许久不见顾明恪应和。他回头扫了一眼?,见顾明恪脸色淡淡,眼?神却不太高兴。同僚以为顾明恪被他揭穿了心思,正恼羞成怒,于是没有放在心上,继续感叹道:“可惜明珠虽美,也?要有命消受。听说今日卢家的郎君只是对盛元公主身边的侍女调笑了一两句,就被盛元公主踢断骨头。啧啧,这脾气,以后谁敢当这位的驸马。”
顾明恪没有应声?,同僚习以为常。同僚看向舞台上的歌舞,他们这个角度有些?偏,同僚须得探出半边身子,才能看清舞台全貌。同僚欣赏了一会,隐约听到顾明恪说:“不敬朝廷命官,当杖。她作为指挥使,虽然?在宫中?动武影响不好,但也?无?可厚非。”
同僚愣住了,不可思议回头:“少卿,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明恪极淡地瞥了他一眼?,同僚只觉得冷意?一瞬间蔓延全身。同僚正惊疑不安,听到顾明恪道:“议皇家袒免亲为不敬,这次我就当没听到,以后,不要议论公主私事。”
同僚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本能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看着顾少卿冷峻端贵的侧脸,又觉得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同僚挠了挠手,觉得大概是自?己想法?太复杂,错怪了顾少卿。同僚无?趣地耸耸肩,不再提皇子公主们的事情,重新将视线放到舞台上。
水亭中?的斋孤舞继续进行,因为这是祭祀舞,乐声?妖异诡谲,乐伎们脸戴面具,看不清面容,像人偶一样随着鼓点做出种种奇异动作。天后看着舞,突然?问吴王李许:“吴王,你觉得此舞如何?”
李许没想到天后突然?叫他,他顿了一下,回道:“教坊司所排之舞,自?然?极好。”
天后笑着,不紧不慢说道:“这支舞叫斋孤,意?思是斋祭孤魂野鬼。孤鬼不似家鬼有子孙后代供养,他们吃不到香火,只能在人间流连乞讨。圣人怜悯他们可怜,便集中?给他们祭祀,让他们好歹有祭品可吃。这样一想,萧淑妃也?走?了许久,这些?年,不知吴王和吴王妃可否有给生母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