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之知道,他已凶多吉少。他并不后悔,但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先一步听到李朝歌的死讯。
她死了?她怎么可能死了呢?
张彦之怔松地站在地上,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不知多久后,他问:“顾明恪呢?”
“驸马下落不明,应当,也死了。”
李朝歌的死讯像是一个惊雷,京城大哗,各方势力立即乱成一团。东宫党、梁王党、魏王党忙着分?割地盘,曾经?声?势烜赫的镇妖司一下子变得门庭冷落。
时间进入五月,距离李朝歌的死讯传回京城已有两?个月,无论当初他们多么震惊、愤怒、质疑,现在都要接受现实?。李朝歌死了,顾明恪也死了。
白千鹤几人的地位霎间微妙起来。他们毕竟是犯人,曾经?李朝歌在,无人敢说这件事,现在李朝歌已死,各方面声?音都冒出来。白千鹤原本也不想当官,干脆卸了职,重新恢复自?由?身。
晚上,白千鹤一个人坐在酒楼喝酒。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最后,一个纤细的人影坐到他对?面。
白千鹤依然是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的桃花眼从对?面掠过,声?音里?含着笑:“呦,莫妹子,你来了。”
白千鹤说着要撤酒,被莫琳琅按住。莫琳琅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说:“你明日?就要走了吗?”
白千鹤眉梢挑着,舌头含糊不清:“谁说的?”
“你骗不了我。”莫琳琅轻轻抿了一口,结果被烈酒呛了喉咙,连忙俯身干咳。白千鹤给她叫了杯茶,放在她身边,晃悠悠说:“小?妹子,不会喝酒,那就别喝了。”
“我没事。”莫琳琅依然执着地握着酒杯,问,“你要去江南吗?”
白千鹤嗤笑:“我四海为家?,居无定?所?,我自?己都不知道明天会在哪里?呢,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江南?”
“她不会死。”莫琳琅定?定?看着他,说出了这段时间他们几人刻意避讳的话题,“扬州夜袭,绝对?另有隐情。”
白千鹤沉默了。他确实?打算去扬州,不为了证明什么,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李朝歌出征时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就把他们几人全部留下,让他们维持镇妖司日?常事务。白千鹤没把这次离开当回事,出征那天都没有去送她。万万没料到,那竟是他们最后一面。
白千鹤想过很多种结局,李朝歌被猜忌、夺权、隐居等等,他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一个不明不白的“追杀怪物而死”。她那样骄傲张扬的人,即便是死,也该死的轰轰烈烈,干净利落,而不是被一种黏糊糊的虫子逼死。
提起李朝歌,白千鹤和莫琳琅都沉默了。莫琳琅又用力灌了一口酒,说:“今日?周兄也辞职了。他说荀嫂子肚子大了,他们要换一个清净的小?城镇生活。”
“那你呢?”
“我?”莫琳琅顿了下,她垂下眼眸,遮住了里?面的神色,“我要留在神都。”
白千鹤慢悠悠说道:“没必要。他们不会真正对?我们放心,你又是个女子,以?后在朝堂上只会步履维艰。不妨跟着我们走,外面海阔天空,天高?地远,不比在这里?看那群权贵的脸色强?”
莫琳琅刚来镇妖司的时候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很多人都帮过她,李朝歌、白千鹤、周劭、荀思瑜,甚至还有隔壁的顾明恪。莫琳琅逐渐变得自?信、开朗,待在镇妖司里?让她觉得很安全。
但是现在,她的藩篱又被打碎了。李朝歌下落不明,白千鹤辞行,周劭和荀思瑜要搬离京城,偌大的神都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可是这次,莫琳琅不想再像小?时候一样缩回保护壳中,唯唯诺诺地当鸵鸟。
莫琳琅用力攥着酒樽,她从浅绿色的酒浆里?,第一次看到自?己无比明亮的双眼:“我要留在这里?,查明她失踪的真相。”
时至今日?,莫琳琅依然不肯承认李朝歌死了,只肯用“失踪”。
白千鹤叹了一声?,放下酒,难得正经?地说话:“没必要。她的死和以?前那些案子不一样,不是随便查查就能找出来的。”
“我知道。”莫琳琅如何不知,她自?小?看人眼色过活,远比白千鹤等人以?为的更了解人心阴暗。她知道这件事牵连甚深,一昧追究很可能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但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白千鹤正待说什么,忽然皱起眉。酒桌上,喝了一半的酒液上下晃动。
白千鹤和莫琳琅猛地站起身,看向城门方向。洛阳正值华灯初上,街上已经?宵禁,但酒楼和花街刚刚迎来一天最热闹的时候。整条街都被橘红色的灯光笼罩着,众人听到城门口不同寻常的声?音,回头,诧异地指指点点:“门口怎么了?都这个点了,还有人进城?”
路人不同意:“最近又没有大事,等一晚上就好了,为何非要闯夜禁?”
“那到底是谁惹出这么大的动静?”
众人翘首看向西南方向,莫琳琅有阴阳眼,再加上站得高?,看得远,最先发现异常。她脸色猛地一变:“不好,外面不是人,城门方向笼罩着很浓的死气!”“
长夏门的守卫也知道外面的东西不是人,可是他们根本顶不住。那个庞然大物力气极大,而且像是不知道疼一般,一下接一下撞门。很快,高?大的长夏门就被它撞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