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绿盈广场——
绿盈广场地处本市的商业中心,往西三百米就是市区最大的购物中心,平时往来人流量极大。
殷岁到达绿盈广场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广场上的人还不算多。
他刚好就找到了一个空着的凉亭,在里面支起了他的画架。
王叔见殷岁安顿好,就道:“小少爷,那我先去车里等您?”
“不用了。”殷岁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这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您就先回家里吧。”
“可您还带着画架,回去的时候一个人不方便,夫人他们也会不放心的……”
“没关系的。”殷岁顿了顿,又道:“这样吧,我等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给您打一个电话,到时候您再来接我?”
“好,这样好!”王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道:“这样家里人也都能放心,小少爷您可千万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啊!”
“好,放心吧。”殷岁嘱咐道:“王叔您路上小心。”
“诶,好。”
送走王叔后,殷岁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托腮撑在屈膝抬高的腿上,眉眼含笑地看向广场上的人间百态。
低头整理商品的摊贩;拿着一大束气球,走向人潮汇涌处的小商户;三两结伴而行,言笑晏晏的友人;一起健身,银发满头却精神烁然的爷爷奶奶们……
以及三两只蹦跶的小雀,偶尔飞过天空的燕子,和孩童们脸上开心纯粹的笑颜。
最寻常却又最美好不过的景象。
平凡的人在各自的时间里,拥有各自的美好,这何尝不是人生的魅力所在?
殷岁敞开心扉,放空一切,任由自己沉浸入这平静的和乐中。
生命,活着,那些伟大的议题,如何就不能轻飘飘地落地,化作就在眼前的事实,具现成身边每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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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岁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而过,经过广场中心时,那矗立着爱之女神阿佛洛狄忒神像雕塑的圆坛,忽地以其为中心,向上迸发出千万束纯白透明的水花来。
日光倾落在其上,像是一朵陡然间盛开的,巨大的浅金色烟花。
于这迷蒙又灿然的金辉中,一道修长身影从水雾中走出。
清冷疏离的眉眼,月之神子一样的面容,圣洁美丽,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该高坐于云端,垂怜般俯瞰众生。
可偏偏,眼下那颗淡红色的泪痣,又将这人拖坠下来,添了几分尘世间才有的惑人欲念。
Iamrooted,butIflow.
如根深种,如浪翻涌。
殷岁心中陡然间晃过这样的字句。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的明晰,在看清这人的瞬间,四周的一切都已远去——
唯有他胸腔内,那炽热鲜活,支撑他生命的存在,随着这人的步步走近,一声重过一声,像翻涌的潮浪,也像生生不息的河流,在他体内鸣响。
灵魂的震颤只在那一瞬间,灵感的迸发却势不可当,好似不可抵挡的洪流,来势汹汹的将他吞没。
殷岁握紧画笔,原本撑在腮侧的手早已放下,他上身坐直,空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白一片的画布上勾画。
他的双眸盈动着专注的辉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灵感缪斯的一举一动。
终于,那人走到他面前,站在亭下看他。
近距离时,对方身上那种不似人间的清冷圣洁感,似乎更强烈了,眼下的泪痣也更为鲜明。
只是那双看向殷岁的眼睛,纵然剔透漂亮,却像是易碎的琉璃,透出令人心折的脆弱来。
殷岁同对方对视,视线专注而热烈。
可那目光,却不像是在看一个就在他眼前,真实存在着的人,而更像是在看一尊让他满意至极的艺术品。
他没忍住请求道:“可以拜托您,成为我的绘画模特吗?”
“就今天,现在,请你容许我为您作一幅画。”
对方似乎是没有想到,殷岁会对他提出这样冒昧的请求。
他鸦羽似的睫毛轻颤了下,嘴唇微动,却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殷岁面上不可遏制地涌现出失望来:“不可以吗?”
“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
“没有对不起。”男人忽地打断了他,眼底的脆弱似乎更重了几分:“没有冒昧。”
“我愿意做你的模特,你想画多久都可以,我需要配合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求之不得。
“是吗?那太好了!”殷岁的面上浮现出极为真切的喜悦来,他急急站起身,开心道:“不用多做什么。”
“您只要坐在我对面就好。”
“想做什么随意,只要让我能看见您的正脸就好。”
“对了,可能还需要浪费您的一些时间,至少要两个小时左右,您能接受吗?”
“不会浪费。”男人注视着他的双眸:“对我来说,这是很难得,是值得珍惜的体验。”
对方这话说得认真,殷岁被他看着,理智稍稍回笼后,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您。”殷岁认真道谢,唇边绽出浅浅的笑颜:“希望我的画作,不会辜负您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