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岚孤儿院,会客室——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今天的来意其实很简单。”
姜邵从随行律师手中接过一张照片,垂眸看了一会儿,才调转过来,将照片正面朝向对面的院长——陈女士。
“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陈院长已经年过半百,银丝夹杂在黑发间,在她打理得还算整洁体面的面容上,有着掩不去的疲色。
陈院长在刚看到照片中人的时候,瞳孔有明显的震颤,面上也晃过惊色。
像不敢确认一般,陈院长又颤着手,拉开旁侧抽屉,从眼镜盒里取出一副眼镜戴上。
“能将这张照片递给我,让我再……”
“不能。”姜邵甚至都不等陈院长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对方。
他面上的嘲弄更重了些:“距离你上一次联系对方,应该也没过多少年吧,这样看,真的认不出来吗?”
陈院长手一颤,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从小到大,直到出孤儿院,都是再贴心懂事不过的乖孩子。
只是……
陈院长看着照片中,眉眼含笑,低头轻嗅怀中花束的秀美少年,眼眶不觉间便红了。
他竟然,都长成这幅模样了。
褪去她记忆中的青涩,成长为这样一位耀眼夺目的青年了。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向对面的人问道:“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极荒谬的问话,姜邵收回照片,抬手覆住殷岁的面容,将整张照片都压在自己的掌下,盖得严严实实。
“这个问题,我想你不应该,先问问自己吗?”
“你觉得,他好吗?”
像是被这话刺伤,陈院长的嘴唇都在发颤:“我希望他好,我当然希望他能好……他看起来,也比我记忆中的好了。”
或许惊惧到极致,反而会平静下来。
陈院长直视姜邵,问道:“你今天来,究竟是为什么?”
“有什么想做的,你就直接一点吧。”
“放轻松。”姜邵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陈院长身上。
他闲适自如的姿态,非但没有让陈院长顺着他“安慰”的话,真的放松下来——
反而让她生出一种,被皮带束缚住颈项,愈发喘不过气的感觉。
姜邵并不在意陈院长的神情有多难看,他知道,眼前这人虽瞧着憔悴,但实际上,身体还好得很。
并不会出现什么,他问着问着,对方就要进ICU的可能。
何况,姜邵也并不觉得,这样一个能冷眼旁观,殷岁受磋磨多年的人,会真的对殷岁有什么深到不行的愧悔之心。
如果这人真的有这玩意儿,那殷岁当年,也不会答应做他笼中雀了吧。
————
“该从哪里问起呢。”
姜邵屈指,指节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那沉闷的声响,一声又一声,丧钟一样鸣响在陈院长的心头。
就在她终于要受不了的时候,姜邵忽地笑了下,声音却冷沉到了极致。
“就从你六年前,在小岁收到通知书的不久后,给他的那通电话说起吧。”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呢?”
陈院长的面色彻底惨白下来。
她有愧意,但这愧意,却还不足以让她开口,将当年的实情告诉眼前这个人。
姜邵简直要被对方这幅闭口不言,负隅抵抗的模样,给气笑了。
“让我想想,连续二十五年,春岚孤儿院的最大资助者——新丰汽修的陈总,其实算是你的旁亲。”
“他在去年年末,因为身患重症,加上几个私生子与婚生子之间的乱斗,顾不得这边,便彻底停了对春岚孤儿院的资助。”
“不过在此之前——”
“他靠着春岚孤儿院,好像做了不少事呢。”
“陈家现在这么乱,我一不小心,就收到了一些文件,里面有些关于春岚孤儿院的内容,不知道陈院长想不想看呢?”
从姜邵提到“新丰汽修”和“陈总”,这几个字眼时,陈院长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念,愈发不稳起来。
而之后姜邵的步步紧逼,再到最后一句,猎人收网前的最后一问。
直接让陈院长的理智彻底崩盘。
她近乎崩溃般问道:“你究竟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
姜邵冷眼看她发疯,只在对方话落后,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声音,平静道:“我想问的,我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陈院长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移转到姜邵的左手,那手掌下面,盖着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