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裴融每次回来,都会和她说起今天见了谁,说了些什么,语气正常,面容平静。
檀悠悠总是安静地聆听,听完之后再给他弄一顿好吃的,说说笑笑,尽量让裴融保持愉快。
花氏和杨慕云在裴融回来后的第二天就搬回去了,杨慕飞倒是经常过来,他的担心和檀悠悠是一样的,都怕裴融因为这桩案子毁了声誉。
这种担心一直持续到一个月之后,由于涉及到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滚雪球似的扯出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朝廷上下都希望赶紧结案算了,于是也就真的结案了。
皇后称病,退居别宫,钟希罂及帮凶斩立决,国丈府买凶杀人、目无纲纪、胁迫逼索宗室被明确,夺爵,罚没家产,家中男丁有判刑的,也有着即刻返回原籍的。
所谓即刻返回原籍,那就是自旨意下达之时起,便要立刻离京,丝毫不能停顿,别想着还没收拾衣物钱财啥的,停下来一收拾,就得出大问题。
皇帝尚且还算仁慈,下旨时选了个好天气,没叫钟家人顶风冒雨的走。
然而,凄惨还是真凄惨,至此,曾经喧嚣一时的国丈府在京中彻底失去影踪。
樊贵妃盼了十多年,终于如愿统摄六宫,却也止步于贵妃之位。因为钟皇后说了,她感念皇恩,一定要好好活着为皇帝、太后祈福。与此同时,皇帝又新宠两名更年轻貌美的宫妃,分薄了樊贵妃之宠。
裴融的名誉并没有被破坏,官方的定义是,他偶然知道真相后,不顾自身安危坚持为那二十多条冤魂伸冤。
之后檀悠悠才知道,这主要是因为郭阁老和寿王的关系,这俩老人家明里暗里都在护着他,说是维护皇后尊严,宗室尊严,最终得宜的却是裴融。
据说,福王府也在中间使了不少力气,其中最有名的一件事,莫过于一名得势的宗室子弟闲谈时以轻慢的语气提起裴融,被福王世子打断鼻梁并掉了两颗牙齿。
这事儿闹到宗人府,福王世子不但被罚钱还被关了一个月的禁闭。
尘埃落定那一日,裴融带着檀悠悠先设香案,遥拜皇室先祖,再拜家中供奉的长辈牌位。
陈二郎约了一群同乡和仕子,在白云巷口燃放了一千二百响鞭炮,又在巷子里摆了十多桌酒席,说是要给裴融去晦气。
檀悠悠本不想让陈二郎夫妇花这个钱,裴融却叫她安心受了:“当初陈二哥高中,我们替他打发了报喜的公差和恭贺的人,也没要他还钱。他这样的人,怎肯白占咱们便宜?就当是礼尚往来好了,他们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再好的朋友也要讲究平衡之道,有来有往才开心,檀悠想明白之后,就高兴地接受了陈二郎夫妇的好意。
没想到的是,这桩案子影响太大,前街后巷的人都来恭贺,还有许多文人也赶了来,原定的十多桌酒席就不够了。廖祥赶紧在附近酒楼又定了十桌,从巷里一直摆到巷口。
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向来严肃清冷的裴融也不禁湿了眼眶。
檀悠悠吼哑了嗓子,就怕怠慢任何一个带着好意而来的客人、友人。多难得啊,从不被待见的安乐侯之子,成为广受赞誉的向光公子,这中间也有她一份功劳呢。
想到这里,她就看到自家男人一本正经地站着发呆,于是一声狮吼:“夫君,帮忙端菜啊!人手不够了!”
第265章互吹互擂是夫妻
裴融把一盘鱼放在角落里的桌子上,生硬地招呼客人:“各位请慢用,需要什么只管让他们添!”
檀悠悠端着一壶酒过来,笑眯眯的:“夫君敬酒啊!”
裴融哪里做过今天这种事?心情激荡加之忙得昏头昏脑,檀悠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假思索地端起酒杯,行礼敬客:“我敬诸位,感谢诸位……”
忽听身边一位男客笑道:“向光,恭贺你啦……”
这声音特别熟悉,裴融定睛一看,竟然是袁知恩,当下就笑了:“袁家舅舅也来了!您怎么也不说一声,往屋里坐?”
袁知恩朝他摆摆手,眼睛看向他的衣襟:“我看你们忙得很,不想添麻烦,左不过是吃饭,在哪儿吃不一样?怎么,你这是亲自动手了?”
裴融顺着袁知恩的目光一看,自己原本洁净的袍子前方不知何时染了一大块油渍,两条浓眉立时皱了起来,忙着就要去换衣服。
“换什么衣服啊。马上还会再脏的。”檀悠悠给袁知恩斟了酒,笑道:“是吧?舅舅。”
“这倒是真的。向光始终还是书生意气,不食人间烟火。”袁知恩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突然想起来:“是了,我今日带了友人过来,也给你们介绍介绍?这位是我的恩人明老。”
靠墙坐着的一个五十左右的男人,青衫纱帽,神态威严,微胖,双目炯炯有神。见檀悠悠和裴融行礼,不过淡淡颔首而已,显得颇为倨傲。
檀悠悠并不在意,热情地招呼他们吃好喝好,告了罪就准备去招呼其他人。裴融则是被袁知恩拉了坐下:“陪我家恩人喝一盅,叫他们忙去,这么多下人,哪有让主人亲自端菜送酒的。”
那叫明老的人也道:“正是,这小娘子是你媳妇吧?安乐侯府好歹也是宗室、侯爵,堂堂主母抛头露脸,大呼小叫的招呼客人,成何体统?你也不管管?”
檀悠悠一听这话就来气,刚还说裴融不食人间烟火,这位才是不食人间烟火呢!她和裴融能够顺利脱困,靠的是什么?靠的正是这些人的呼声和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