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佛里受不了了,他已经深刻感受到杜瓦的一片赤诚之心了,没必要再考验这个神经病了,正当他准备骂杜瓦是有什么毛病吗,一阵嘎吱嘎吱声从头顶传来,涌入的海水压垮了上层残破的甲板,整片钢铁朝着两人砸了过来。
隔绝核心区域的虚域屏障已经碎裂,海水倒灌进船底,水平面不断上涨,乐土号在下沉,但下沉的速度很慢,像它这样的大船,即便想要完成沉没,至少也要用上一个多小时,如果伯洛戈能及时干掉白鸥,他说不定能把那些漏洞都填补上,替汐涛之民挽回一些财产损失。
釜薪之焰在水里燃烧,此刻的伯洛戈尚不能统驭这些液体,但这些沉重错乱的钢铁纷纷为他开路,伯洛戈能察觉到与海水一并冲刷在身上的幻痛,也能感受到白鸥身上由魔鬼赐福的邪祟疯嚣之力。
乳白色的雾气在水面上扩张弥漫,赫尔特凭借着秘能与以太化,完全不受激流的影响,甚至能穿过一些较小的缝隙,准确说只要是雾气能抵达的地方,他都能畅通无阻。
赫尔特发现了伯洛戈,雾气里闪现起了以太刀剑的萤火,它们如同嗜血的飞蚊,直接朝着伯洛戈的袭来,沿途的所有阻碍都凭空多出了数不清的刀痕,裂口的边缘带着滚烫的余温。
伯洛戈打通了头顶的阻碍,整个人从水里跃出,此时雾气也抵达至了眼前,赫尔特的身影重新具备实体拼凑了出来。
两人红着眼,正欲准备进行新一轮致命的剑斗时,千钧之力降临,赫尔特刚刚站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垮塌下去,连带着身下的水面也腾地产生凹陷,后续的水流补上彼此消磨,竟在局部产生了旋涡。
金丝雀狼狈地在水里浮起,秀发紧贴在皮肤上,脸上的妆容也花了,现在她与伯洛戈等人一样,都如同凶煞的恶鬼般。
“碍事的家伙!”
失去了虚域的阻碍,金丝雀终于能肆意释放她的力量。
赫尔特不受控制地坠入了水地,身子被死死地按压在地面上,他试图抬起胳膊,可在千钧之力的压迫下,他的胳膊已经无法承受自身的自重,整只手臂都诡异地弯曲了起来。
以太的辉光爬满身体,就在赫尔特尝试再次以太化躲避攻击时,他身下的地面彻底崩塌,他再度向下坠去,撞穿了一层层的钢板,直到他完全脱离了金丝雀的秘能范围。
“扫清了一个,”金丝雀对伯洛戈招呼道,“但只是暂时的。”
负权者们的韧性很强,尤其是像赫尔特这样深入以太化的家伙,虽然不能杀死他但至少把一个强敌赶出了战场,她们两个接下来只要专心对付白鸥就好。
为了刺杀白鸥,金丝雀与很多人合作过,甚至雇佣过佣兵,但效果都不怎么明显直到如今和伯洛戈配合,她才清楚地认知到专业人士和业余人士的不同,这些外勤职员一等一的好用。
伯洛戈明白金丝雀的意思,他加紧行动朝着前方赶去,那正是幻痛袭来的方向,也是白鸥所在的位置。
癫狂的笑声在哗啦啦的流水声中响起,不等他们去追逐,白鸥已经顺流而下了,凋零破败的身体此刻已重新愈合,身上披挂着深邃的黑袍。
这件黑袍应该也是件炼金武装,具体效果还不清楚,但伯洛戈觉得它的主要作用是用来蔽体,以免每次打到最后白鸥都是光着身子。
白鸥看见了伯洛戈,随即汹涌的幻痛迎面而来。
白鸥很少会如此憎恨一个人,当对贝尔芬格的信仰崩塌后,他一直将自己视作拯救者,去拯救那些受到贝尔芬格欺骗的诗人们,白鸥本以为伯洛戈也只是被玩弄的工具而已,可他身上却背负着自己奢望不可及的不死。
“我要毁了贝尔芬格的一切!”
白鸥怒吼,刹那间仿佛地狱降临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
伯洛戈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冰冷的海水覆盖上了一层猩红,它变得黏腻炽热,猩红的液体里飘荡着血肉的碎块,坚硬的金属墙壁变得柔软,化作布满粘液的猩红胃壁。
整个船舱在这一刻变成了某种怪物的肠道,血水里爬来数不清的蛆虫,它们大口大口地咬食在伯洛戈的身体上,沿着伤口钻进伯洛戈的血肉里,它以伯洛戈的身体为巢穴、进食、繁殖。
在伯洛戈将要在幻痛中失去意识时,手心里的太阳烙印燃烧了起来,随即所有的光芒都在迅速消散,连同那难以遏制的痛觉一并消失。
伯洛戈身处于绝对漆黑的世界里,两束光芒从头顶落下,一束照亮了伯洛戈,另一束照亮了坐在椅子上的贝尔芬格。
贝尔芬格一如既往,穿着睡衣手里抱着爆米花桶,他目视着前方,巨大的荧幕于黑暗里升起,放映机正投射着乐土号内的战况,从视角上来看,贝尔芬格正分享金丝雀的视角。
“他是我的错误,一个需要被修正的错误。”
贝尔芬格说着看向了伯洛戈,“同样,他也是位叛徒,需要被处以极刑的叛徒。”
在贝尔芬格那一向慵懒的神情里,伯洛戈读到了罕见的愤怒,如果白鸥仅仅是背叛贝尔芬格,他可能并不怎么在意,这种背叛的戏码在魔鬼之中太常见了,可白鸥不止是背叛,他还险些完全毁掉无缚诗社,令那无尽的诗篇就此断绝,这是贝尔芬格绝不容许的。
剩下的话就不必多说了,这是一场交易,一场冷冰冰的交易,如果伯洛戈接受了贝尔芬格的力量,他便能抵挡住极乐之伤的冲击,同样他也要将白鸥的人头交付给贝尔芬格。
“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伯洛戈。”
见伯洛戈保持沉默,贝尔芬格继续说道,“只是一个临时的加护而已,事成之后你我就再无关系了。”
“真的再无关系吗?”
听贝尔芬格的话,伯洛戈不屑地笑了起来,“这句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伯洛戈毫不掩饰地嘲笑贝尔芬格,他不知道贝尔芬格与白鸥之间的具体过往,但经历了种种,伯洛戈可不会轻易相信魔鬼。
头顶的光芒消散了,连带着贝尔芬格的身影一并消失于黑暗里,贝尔芬格知道伯洛戈是什么样的人,继续聊下去,也只是废话连篇而已。
喧嚣声再度回归,血色的地狱近在眼前,白鸥顺着流水靠近了伯洛戈,在伯洛戈的幻觉中,此刻白鸥已经变成了地狱的大君,白骨嶙峋的身体上披挂着狰狞的人皮,脂肪与肌肉组织裸露了出来,填满了身体的空缺处,一颗颗骷髅张开了大口,怒号中吞吐着星火。
白鸥举起由数根嵴柱扭曲缠绕而成的长剑,朝着伯洛戈挥下罪业的判决。
一瞬间疼痛与幻觉抵达了峰值,伯洛戈除了痛苦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可他依旧瞪大了眼睛,死盯着白鸥那狰狞的面容。
“疼痛只是幻觉。”
伯洛戈这样告诫着自己,他如困兽般,对着白鸥发出同样的怒号,从水里跃出,即便面对着地狱的大君,依旧唤来了刀枪剑戟。
弑杀君王。
弯钩从白鸥的腋下刺入,长矛贯穿了他的手臂,巨斧斩在了肩头,几乎要噼开了半个身子,刀剑交错,刺穿了白鸥的胸膛,随之而来布满荆棘的锁链,抽打着白鸥的全身,撕开衣袍,扯烂皮肤,猩红的肌肉组织直接暴露在了海水中,强烈的刺痛感令白鸥欢笑起来。
伯洛戈凭借着意志抵御了这致死的冲击,他不需要魔鬼的加护,他自己就是自己的永世劳行。
每一击落下,地狱大君的形态便会布满裂隙,就像重叠起来的影片,伯洛戈击碎了幻象,逐步露出真实的世界。
伯洛戈看清了血肉模煳的白鸥,也看清了那贯穿自己心脏的刺击。
白鸥的手从伯洛戈的背部探出,手里握着还在跳动的心脏,狰狞的面容冲着伯洛戈微笑,用力地紧握,将它碾成一片污血。
伯洛戈身体僵在了原地,可下一秒他违逆生死般,再度动了起来,所有储藏的灵魂碎屑在这一刻熊熊燃烧,凭空而现的以太强行延续着伯洛戈的行动,乃至胸口的致命伤里,伤口的边缘浮现起了以太的辉光。
以太化。
愚笨拙劣的模仿,但在这一刻已经够用了。
另一道冰冷的锋芒从后方刺穿了白鸥的胸膛,金丝雀诅咒着白鸥,“你将会后悔拥有不死之身。”
白鸥发出一阵嘲笑,动作轻蔑,毫不在意生死。
他总是一副醉醺醺的模样,神情里带着癫狂与热诚,像位精神有缺陷的病人,但在接下来的瞬间里,白鸥那昏暗无光的眼瞳突然有了那么些许的光芒。
感官刺激所带来的欢愉之潮里,那颗起起伏伏的灵魂短暂地爬上了岸,随即再次被浪涛卷回深海。
“我已经后悔了。”
金丝雀不敢置信地看着白鸥,她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可眼前的白鸥再次变回了那副癫狂的模样,仿佛刚刚那宁静祥和的忏悔只是幻觉。
她没有因此留手,源源不断的以太注入匕首中,其上的炼金矩阵因此触发。
炼金武装·死寂之牙。
一道道灰色的锁链凭空出现,重重缠绕在了白鸥的身上,将他那高涨的以太完全封锁,与此同时千钧之力施加在他的身上,将白鸥碾压成泥。
伯洛戈伸出蚀破之触,在一团扭曲狰狞的血肉里,一把抓住了那些如游蛇般穿行的缝合线。
借助炼金武装的力量,伯洛戈的以太迅速入侵起了缝合线,一股股邪祟之力从缝合线上扩张,缝合线的末端甚至反过来刺进伯洛戈的血肉里,快速穿行。
伯洛戈深呼吸,鼓足气力,硬生生地将所有的缝合线从白鸥的身体里抽离而出,就像一张锐利的渔网,在缝合脱离的同时,白鸥的身体也彻底破碎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每一块血肉都保持着足够的活性,但彼此之间却难以拼凑在一起,金丝雀斩断了白鸥的头颅,将它拎在手中,伯洛戈则用起最后的力量,号令钢铁们将破碎的血肉浇筑成棺。
力量燃烧殆尽,伯洛戈失去了所有的气力,坚韧的意志也变得疲惫不堪,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就在他将要被卷入船底时,一只手抓住了他。
艾缪费力地拖拽着伯洛戈,确保伯洛戈不会被冲走的同时,她还拉扯着缝合线,这些诡异的线条仿佛具备生命力般,渴求着血肉的寄宿。
它们试着钻入艾缪的身体里,但却被坚韧的金属所阻碍,钢铁之躯在一些特定条件下意外地好用,就例如艾缪不会被淹死。
越来越多的潮水涌入舱室内,水平面不断地拔高,明明眼下很是危机,可艾缪却不禁放松了下来。
金丝雀站在伯洛戈塑造的铁棺之上,死寂之牙从白鸥的太阳穴贯入,如同战利品一样被金丝雀拎在手中。
随着白鸥被限制,这场疯狂的宴会似乎终于迎来了结束。
艾缪长呼了一口气,可突然间一股尖锐的啼鸣声响起。
被匕首贯穿的白鸥张开了大口,他像是播报不详的飞鸟,口鼻耳目一并涌出源源不断的鲜血。
白鸥嘶声哀鸣,锐利的声响穿透了所有的铁壁潮水,誓要将所有人拖入地狱之中。
水流汹涌交错的船底,赫尔特奋力向上泳去,他看到了朦胧的光芒从水面上洒下)当赫尔特从水下浮出时,仿佛穿越了虚幻的现实,抵达了梦中的的世界,女人带着女孩站在岸边,她们脸上带着美丽的笑意。
女人冲赫尔特点头,女孩则快步跑了过来,一把抱住赫尔特,稚嫩的声音响起。
“欢迎回来,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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