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储存,这就更简单了,它就像一个可以静滞万物的黑箱,只要放进箱子里,一切事物的变化都会暂停,哪怕是时间。”
耐萨尼尔忽然想起了他的爱人,现任的执行局局长,在此之前,她也是以这种方式,在万众一者的体内维系着微弱的生机,至于现在,她应该被转移到了芙丽雅们的意识集群之中,并不存在于这片战场之上。
想到这里,耐萨尼尔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安心。
他接着反问道,“所以你就藏在万众一者之中,以这种方式活到了现在?”
“差不多吧,”艾伯特叹气道,“但这种方式是骗不过死神的。”
艾伯特露出自己的手臂,远远地展示给耐萨尼尔看,只见他的整只手臂都迅速老朽了下去,皮肤干瘪、肌肉萎缩,如同一具布满灰尘的干尸。
“这世上哪有没有代价的不死呢?只要我离开了万众一者,我那本静止的时间,就会加速返还回来,直到我再次回到万众一者之中。”
艾伯特一刀刺穿了一名无言者的心窝,皱起眉头,握紧刀柄,旋转着刀刃,将它从无言者的胸口中抽出,荡起一片血花。
此时,艾伯特已经逐渐感到战斗的吃力了,这倒不是因为他自身的老朽,而是在这连续的砍杀下,无言者们的数量锐减,其自身的以太强度则反过来节节攀升。
“你不觉得这很有趣,很符合所谓的‘嫉妒’吗?”
艾伯特从容不迫地向前,目标瞄向那王座之上的恐戮之王,“你只要有那么一秒钟属于它,这辈子就再也逃不掉了。”
以太慵懒地从艾伯特的周身荡起,他的步伐变得越发迅捷,斩击也变得凌冽无比。
耐萨尼尔能感觉的出来,艾伯特犹如一台陈旧的引擎,他已经结束了初期的预热,正汹涌燃烧、疯狂运转起来。
但不管怎么说,艾伯特始终是一台老朽的引擎,越是燃烧,他越是濒临毁灭。
耐萨尼尔茫然地摇头,“我还是有很多事不明白。”
“那就想方设法地活下去,”艾伯特再次欢呼了起来,“见证到最后!”
仿佛天地间的以太都汇聚于此了,种种超自然现象接连不断,就连危险至极的以太涡流点,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凭空生成了好几个。
风暴正于此地汇聚,卷积起乌云,将原本明亮的月光再次遮掩起来。
伯洛戈与锡林斩杀掉身边的最后一位无言者后,他们与魔鬼之间的道路终于畅通了起来,再无阻碍。
前方的王座之下,希尔与别西卜、玛门对峙着,伴随着力量的涌动,一枚枚猩红的符文自希尔的身后浮现,它们依次排列,犹如展开的日冕,散发着猩红的光芒,污染、扭曲着周遭的现实。
“这……怎么可能呢?”
别西卜的声音苍白,直到这一刻,她依旧难以理解这复杂的现状。
四枚猩红的符文熠熠生辉,血色的闪电缠绕在其上,魔鬼的疯嚣之意混合着以太激荡不止,一束束纤细曲折的电流扫过周遭的空气,触及的灰烬没有被烧红、点燃,而是彻彻底底的湮灭,消失不见。
嫉妒、暴怒、傲慢、怠惰……
希尔宛如世间罪恶的化身,他的力量与罪孽是如此沉重,以至于他每迈出一步,脚下的大地都会分崩离析。
玛门深呼吸,努力保持着那高傲的姿态,目光则阴沉地注视着逼近的希尔,妄图从他那激荡的力量中,窥探到一丝真相的存在。
“你是怎么做到的呢?”玛门喃喃自语着,“就算你获得了嫉妒的力量,你也应该在原罪的影响下,变得和我们一样才对啊。”
早在玛门成为魔鬼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了这么一个残忍、绝望的真相。
魔鬼是奴隶,力量的奴隶。
在他们与天外来客做出交易的那一刻、他们成为魔鬼的那一瞬间,其自我的意识就在原罪的影响下,走向了无际的黑暗。
这感觉就像拿现在的自己与儿时的自己做对比,那确实是自己,可无论从世界观、认知方式等等方面,两者都天差地别。
那是令人无助且无力的枷锁,你知道自己不再是自己,可你不知道如何改变,甚至就连做出改变的意图也没有。
哪怕你调动起全部的精神,试图挽回这一切,在你付诸行动的那一刻,你又会忍不住地怀疑……
这样做,是否又是背叛现在的自己呢?
魔鬼们就是这么一群复杂存在,享受着力量,但又被力量束缚。
经过多年对天外来客尸体的研究,玛门很清楚,当一头魔鬼赢得纷争的胜利,获得全部的权柄与原罪、成为那诸恶之首时,他依旧不会获得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而是在力量的扭曲下,变成另一个……天外来客。
天外来客即是原罪,一切欲望的起始。
至于玛门、别西卜、贝尔芬格等魔鬼们,早在做出交易的那一日,他们就已经死了,如今存活的、延续的,只不过是被赋予了人格化的欲望。
人格化的欲望……
玛门无奈地冷笑了几声,眼神苍凉地看着希尔,“至始至终,我们都活在这罪恶的循环里,没有出路,而你又是如何打破这一切的呢?”
想清楚这一切后,玛门不再敌视希尔,相反,他把希尔视作了一个新希望,一个令他摆脱这原罪影响的可能。
玛门的目光无比地火热,但很快,它又熄灭了下去,眼中尽是失望。
“原来是赌约啊。”
玛门轻声道,他已经看出了希尔的本质,他能具备魔鬼的力量,还不被原罪所影响,仅仅是因为,他与真正的嫉妒进行了一场赌约。
暂时不清楚赌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但通过这一方式,希尔才获得了眼下这样的形态,位于两者间隙之中。
希尔说,“你看起来很失望。”
玛门冷冰冰地回答道,“确实很失望,即便你赢了,我那位真正的血亲,依旧会把这一切从你手中夺走,人类还是一败涂地的。”
“但在此之前,你们会输的彻底。”
“所以呢?”玛门无所谓地摊开双手,“你如此努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希尔沉默了下来,片刻后,他再次用权杖用力地敲击地面,一次碰撞,现实都在剧烈地颤抖,产生一定的扭曲与位移。
“难道我就不能赢得那场赌约吗?”
听着希尔那自信十足的语气,玛门被逗笑了,“你真是个彻彻底底的赌徒啊。”
猩红的闪动环绕着玛门,激荡、迸发,象征玛门自身原罪的血色符文缓缓升起,如同一轮红日,将周遭映衬成惨烈的鲜红。
见玛门释放了力量,王座之上的别西卜也默默地展开邪恶的面貌,两枚猩红的符文浮现,雷霆交织在一起。
“四对三,看起来我很优势啊。”
希尔说着,双手握起权杖,重重地砸向地面。
刹那间,一道道以太界的裂隙自三头魔鬼的脚下崩碎,他们没有做任何反抗,任由自己就这么坠入以太界内,幽蓝与无垠将他们包裹。
也是在他们坠入以太界的同一瞬间内,魔鬼们纷纷展现起了自己的真实姿态。物质界内对他们的束缚重重,唯有在以太界内,他们才能放手一搏。
三头强大的魔鬼就这么消失在了王权之柱上,在以太界内继续起了他们的战斗,伯洛戈与锡林互相对视了一眼,又一阵剧烈的震动袭来。
万众一者还在与活体化的王权之柱作战,粗壮的血肉枝条已将庞大的万众一者牢牢地捆住了,万众一者也反复地激荡起强大的以太,继续剥离着王权之柱的血肉,对其进行一轮轮的消耗。
在王权之柱的下方,衰败之疫的影响仍在继续,它们令整个王域病变,阻止了恐戮之王的受冕仪式,希尔展露真身时,所引导的以太界重叠,也在王权之柱的底部进行。
一道巨大的幽蓝裂隙截断了整片猩红大地,从王权之柱的顶端看去,这就像位于誓言城·欧泊斯之中的大裂隙,它如同张开的巨口,咬住了王权之柱的根部,一点点地将它纳入以太界内。
咆哮的风雪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如同冬日降临般,苍白的色泽正迅速向着周边扩散,按照这样的进度,再有一段时间,整座王权之柱都将坠入以太界。
当王权之柱彻底没入以太界时,恐戮之王连同着王权之柱深处的核心心脏,都将被隔绝于另一个世界中,与凝浆之国的联系彻底切断。
自此,至高的冠冕将从恐戮之王的头顶跌落,他将丧失那绝对的神性,变成一个可以被人随意屠戮的凡者。
“所以你们两个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帕尔默的声音突兀地从伯洛戈与锡林的身后响起,紧接着他整个人冒了出来,一副疑神疑鬼的样子。
锡林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刚刚我觉得我好像被人背叛了,但现在又好像背叛回来了。”
这句话说完,锡林就感到言语里的一阵逻辑错误,通常来讲,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那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办吗?”
帕尔默转而看向伯洛戈,目光里充满希望,盼望着有人能帮助他理解一下现状。
伯洛戈摩擦着剑斧,撞击出响亮的余音。
“我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伯洛戈说着,朝着王座之下走去,“但我知道,我要大开杀戒了!”
怨咬斩出一道流火,爆裂的火光烧尽了黑石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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