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他对她作弄的花样,她要一点一点,偿还到他的身上。
第2章笑
【二】
青梨拎着裙角入内,裙裾擦地,轻曼的步伐好似用尺子丈量过一般,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她福身,同坐于上座的老太太、俞怀翎和扈氏见礼。
“青梨请祖母、父亲、母亲安。”
少女盈盈矮身,双手规矩交叠置于腹前,颈项低垂的弧度正好,仪态蹁跹优美,不见一丝一毫的差错。
青梨向来知道,她的出身在府中并不讨喜,是以从不敢在规矩礼仪上出任何差错。
俞怀翎垂眸看向青梨,面上带着的笑意温和。
他承爵多年,如今在朝中任督查院左督御使一职。
俞怀翎已年过四十,笑着时眼角处可见堆叠着的细纹,他身上不见上位者的威严,脾性反而温和的有些过分。
亦或,有些怯懦。
发妻体弱,替他诞下长子后便因病而亡。
后他又再娶了扈氏为续弦,扈氏先后为其诞下一女一子。
长女俞青姣比青梨要大上一岁,小儿子俞云峥年纪最小,才是刚六岁的稚儿。
俞怀翎虽嘴上未说,但实则一直耿耿于怀青梨身上流着外人的血。
打青梨娘亲离世后,他再未踏足过椿兰苑一步。
今日再一见,彼时的小姑娘已出落亭亭,一时倒令他又念起了从前在椿兰苑同故人温存的岁月。
另一旁,老太太手里柱着沉香鸠杖,正阖目养神,听了青梨的请安,方徐徐掀了眼皮,浑浊的目光在青梨身上不住逡巡。
少女站在光影交界处,鸦青的秀发柔软如瀑,鬓发上的玉簪剔透,日光一照,泛出细腻的光泽来。
颤颤的乌睫浓密,在光滑瓷白的肌肤上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再往下,精致的眉眼细腻,恍若古人一笔又一笔仔细勾勒的工笔画,却并不死板。
一颦一笑间,流转的眸光灵动潋滟,好似有说不尽的写意风韵。
窗外微风拂过,吹落几绺碎发。
青梨抬手将其挽至耳后。
明明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由她来做偏偏便成了一番令人赏心悦目的景致。
不过才堪堪及笄一年,颜色却已无双。
同她那早死的娘亲一般,都是个红颜祸水。
黑白夹杂的眉尖蹙了蹙,老太太有些恍神。
老太太当年是极不同意俞怀翎将青梨的生母吕溶月接近府里的。
长着一脸祸水模样,克死了自己前头的丈夫不说,身边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国公府如今的荣耀与地位皆是先祖在前朝动乱的年岁里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
当年俞老太爷殒命战场时,俞怀翎尚在襁褓中不知人事,老太太独自一人撑起了整座府邸,手段可见一般。
她是个强势的,俞怀翎由着她抚养长大,性子难免便有些怯懦,却偏偏在吕溶月一事上怎么都不肯松口,无论如何也要将在姑苏惊鸿一瞥的美人给抬进府里。
俞怀翎百般坚持,老太太各种法子用尽,到底还是拗不过他,让他将人给接进府中作了姨娘。
吕溶月在府中极受俞怀翎宠爱,进府的第五年时诊出了喜脉。
老太太虽看不惯吕溶月那副勾人的姿态,但国公府子嗣一向不兴,因此便也格外看重她肚子里的孩子,听了消息还差人送了许多人参鹿茸去椿兰苑给她补身子。
不想喜脉诊出不过才两月,吕溶月腹中胎儿便没了,人也跟着一病不起。
俞怀翎请遍了京都各医馆的名医大夫,还是没能将人给救过来。
吕溶月一死,俞怀翎耷拉着眉眼,也跟着消沉了许多。
只不过才恹恹了半个月,他精神又很快振奋了起来。
老太太对吕溶月的死倒是不见丝毫动容。
彼时她正在栖霞寺里念佛抄经,听了府里传来的消息,也不过悠悠叹一句到底是个命薄福薄的。
至于一应后事,老太太也未插手,俱由扈氏操办,一切从简。
秋风吹过静尘苑中的草木,送来金桂馥郁的香气。
屋内的博山香炉正燃着苏合香,细细的烟线从炉顶袅袅升腾而出,两股香味交杂到一处,到底还是过于浓郁了些,熏得人难以静下心来。
老太太扫了一眼青梨规规矩矩的站姿,心底无端有些发闷。
论姿色、论仪态、论规矩、论得体,眼前的人无疑都是上上乘的,哪里都揪不出分毫差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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