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回府时,向来便爱在水榭里搭起戏台子来听戏。
水榭三面环水,园子里仅脚下的这条栈道能走过去。
青梨立在栈道前,抬目远眺了一眼。
湖面升腾起一层缥缈又朦胧的晨雾,隐隐绰绰间,她瞧不清楚湖面中心的水榭,自然也看不见里头的情状,只能大概窥得水榭隐身在大雾中的一个模糊轮廓。
菡萏园里花草多,景致又好,得闲时,府上的小厮丫鬟们经常爱往这处跑。
往常即便只是偶然路过,青梨也总是能听见他们一道玩闹的嬉笑声。
可今日的菡萏园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青梨抬眼环顾了一下周遭,四处里竟是连一个下人的影子也瞧不见。
风掠过湖面,带起一阵涟漪,耳畔只有风吹过水波发出的徐徐轻响。
除此之外,再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音。
青梨停下了继续往前的脚步。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
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似是为了掩盖什么。
青梨看了一眼左右,提着裙裾闪身弯腰躲进了栈道的柱子后。
她身形纤细,柱子两旁的草木葱葱,正好便将她人给遮掩了过去。
陌生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隔着遮挡在眼前葳蕤的叶片,青梨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不是扈氏,也不是老太太。
却是多日未曾来纠缠的扈玉宸。
他嘴边带着猥琐促狭的笑意,晃着折扇腆着肚腩往水榭而来。
光是远远瞧见他那一张油腻猥琐的脸,都教青梨禁不住有些反胃起来。
京都的风气虽算不上保守,但却是绝不允男女两人私相授受的。
通往水榭的路仅此一条栈道,若是她方才真的过去了,由着后来的扈玉宸将自己堵在水榭,介时被旁的人瞧去,风言风语一出,自己便再无退路了。
不过简单一捋,青梨便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一颗心被冷风灌得沁凉。
显然,扈玉宸寻了拂云一道联手,为的就是将她算计在这。
扈玉宸一路直往水榭而去,眼见着他身影愈发远了,青梨方轻手轻脚从柱子后出来。
猫着腰小心翼翼环顾了一眼周遭,确认四下里再无其他人之后,没有片刻犹豫,青梨撩起裙裾轻手轻脚往菡萏园门口跑去。
风吹乱了头上齐整的发髻,青梨却已然顾不上那么多。
远远的,她看见了守在门口的人。
是一个眼生的小厮。
早先在这的拂云和小鱼两人却都不见了踪影。
青梨脚下步子骤然停了下来。
她一路上跑得很快,捂着胸口在原地急急地喘着气,连腰都有些直不起来。
另一头,扈玉宸似乎在水榭处没寻见人发了怒,青梨隐隐约约听见了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还能跑哪去……给我找……”
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被小厮堵住的门口,心下快速思量一番,青梨气息还未来得及喘匀,便又咬着牙往草木最为繁茂的园子中庭跑去。
素雅的珍珠色披风在风中扬起凌乱又急促的弧度,转瞬便被层叠横斜的簌簌草木遮掩了踪迹。
有孤零的枯黄叶片被风卷起,在空中悠然打着转,缓缓落至面前雅致的棋盘上。
窗下斑驳的光影落在男子纤尘不染的袖摆上,俞安行看着那片落叶,手上落子的动作微顿。
元阑立在不远处。
他才刚回到沉香苑不久,正低头将管事的如何把东西送至椿兰苑的情状一一告予俞安行。
俞安行不语,只静静看着面前的棋盘。
棋面上的棋局已过大半,上头落着的颗颗棋子皆是匠人用上佳的玉石细细打磨而成,空灵纯净,最是风雅。
再落下一子时,他方抬首淡声应了一句。
“知道了。”
长眸随之一瞥,目光不经意间划过元阑剑鞘上多出来的那抹石青颜色。
元阑注意到俞安行的视线,忙将那梅花络子取了下来。
“这是二姑娘才刚系上去的,说是为着今日之事的谢礼,属下想了想,这礼倒更应该给您才是。”
说着,元阑将取下来的梅花络子给俞安行呈了上去,就放在雅案的一角。
络子拿在手心,对着窗棂处漏进来的微光,可以看得清上头每一道细细缠绕起伏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