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兵入皇城,朕不生气,还高兴于你今夜的果断决然。你和云国人勾结一起,朕也没觉得有什么,皇位之争凶险无比,能够借用的力量自然不能客气。”
说到这里,夏皇眼中一厉,气息微微粗喘,道:
“朕失望于,你竟然这般轻易地,便选择相信朕故意安排到你手下的那些将领!你但凡留个心眼,让那些云国人多查一查,也定然能够查出点蛛丝马迹来!”
夏皇颤抖着抬起手,指着身下的龙椅,咬牙道:
“坐这个位置,耳朵里听到的,从来都是谄媚之言。每个臣子,都会对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说,他会誓死效忠。但他们心中藏着的蝇头苟利,就真的少吗?这都看不清楚,你怎么敢想坐这个位置的!”
此时的晋王,根本没有听老夏皇的长篇大论,神情恍惚着,耳边只仿佛传来了手下心腹们死前绝望的喊声。
他脚下一个踉跄,猛地跌坐在地上,双目微微闭起,颤声道:
“输了,输了……”
看到晋王这幅不成器的模样,夏皇胸口猛地一堵,心中怒火压抑不住,随手自案桌之上抓起白玉镇纸,奋力朝晋王掷去。
夏皇如今的身体,的确已经是油尽灯枯,浑身无力,全力扔出去的镇纸根本没有抛出多远,便直接砸在了地上。
摔在地上的白玉镇纸碎裂,让失神的晋王一惊,回过神来。
注意到此时浑身颤抖,气息粗喘的夏皇,晋王慢慢抬起头来,神色显得有些狰狞,咬牙道:
“呵呵,先放儿臣出府,又命禁卫军假意效忠,最后再散布告您病重垂危的消息,暗中诏令十九归京……”
“若非这般,儿臣又怎么可能这般,将所有希望都放在那些禁卫军将领身上,匆忙起兵?到了现在,您再来一句儿臣不成器?”
说到这里,晋王眼眶一红,拳头紧紧攥起,脖间青筋暴露,道:
“还有,既然您知道云国人在儿臣身边,那为何,不帮一帮儿臣……儿臣、儿臣本来已经不想争了!”
悔恨的泪水,垂落在地。
原本晋王,已经失去了夺嫡之意,就想守着王府,安生当他的王爷的。
是云国道衍为了参与夏国夺嫡之争,挑动朝政动荡,这才用尽了手段,逼他出来重新夺嫡。
既然夏皇早就知道云国人在他的身边,为何不出手?为何还要放到出府?
这番话一出,便是夏皇,也是神情一滞,哑然以对。
放晋王出府,是为了制衡平衡岐王势力。这个道理,纵然在场三人心里都很是清楚,却也不好说出来。
沉默许久,夏皇方才开口道:
“云国人的事情,朕也是此前刚知道的。此前朕的人在你身边看到了那个和尚,顺着查了一下,朕也不知道你竟然已经早就和云国人勾结到了一起……”
夏国国内,道教盛行,和尚可是少见,有名有姓的根本没有几个。绣衣使顺着这个线索查一查,果然在道衍身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才确定他是云国之人。
若非那些假意投效晋王的禁卫军将领,在晋王府书房之前注意到了道衍,夏皇只怕现在都不知道,云国人胆子竟然大到这种地步,都敢插手夺嫡之事了!
晋王冷笑两声,又道:
“原来如此啊,看来是儿臣错怪父皇了!”
此时的晋王,看了看一旁神色复杂,默然无语的岐王,脸上忽然浮现一丝不甘之色,咬牙道:
“事已至此,儿臣自知已无生路,只问一句。父皇您,为何这般看重十九?”
当初一众皇子在晋王府之中抱怨岐王的话,晋王又何曾不是这般想的呢?
岐王的起势,既不是依靠母妃家的势力、人脉,也不是靠自己努力获得朝中大臣们的认可,论能力秉性,更是一点也看不出人君的模样,完全就是老夏皇全力捧出来的!
今夜之败,更是老夏皇布局算计的,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如何能够让晋王甘心?
看着刚刚还志得意满的晋王,此时颇显狼狈之像,夏皇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
“你性子圆滑沉稳,年轻时行为处事,理政办差,便跟个官场老油子一般,稍有惹祸之事,你便不愿沾身。这固然,会让朝中大臣们夸你处事周到,长袖善舞。但这样没有担当的性子,若是成为君王,于国何益处?”
不说别的,就说当初,夏皇暗中授意晋王岐王二人前往西南边军,去敲打、处理盘踞军中的西南将门。
岐王去干得罪人的事情,全力削弱西南将门。而晋王则唱起了红脸,从中不断斡旋,以施恩这些西南将门。
当然了,这可以说他是为了稳定西南边军,而用的恩威并施,刚柔并济的手段。
但之后,岐王见西南将门纵兵屠戮百姓,便是宁愿担负擅调兵马的罪责,也要借机屠尽了这些将门世家,为朝廷清理了这些盘踞在西南之地,吸朝廷血的蚂蟥虫。
反观晋王,明明是与岐王一同前去办差的,到了最后,却能够油滑地脱身,让岐王独自一人承担罪责。
“凌儿不如你们一众兄弟,但就有一样好,敢任事有担当!没有这一点,朕不敢将江山交给他!”
晋王又看了一眼岐王,忍不住对夏皇辩驳道:
“大夏皇帝,只要敢任事就能做?当年的孝文仁皇帝,如何如何也当不上敢任事的评价,但也因仁慈宽厚,而贤明传播,成为了一代明君!”
听到这话,老夏皇脸色一沉,幽幽道:
“我国朝党争,便由孝文仁皇帝一朝始!”
作为夏国朝野传颂的一代君王,孝文仁皇帝在道德秉性之上,的确堪称历代君王之最。
但好人,不代表就是好皇帝……
“而且,朕的继承人,别的可以不管,但一定要敢任事!”老夏皇语气坚定地道。
而就在这个时候,数道满身血腥气息的身影,快步走入殿中,俯身拜倒,道:
“启奏陛下,一应叛军、晋王党羽,皆已伏诛!各处宫门,已由各部禁卫军分别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