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思绪千变万化,隐约却听见门外的喧闹声。
“让开,我要见舅父。”
“小姐,您就别为难我们了,霍侯说谁也不见。”
“起开!你们怎么敢拦本宫?”
门外的侍卫好像是没拦住萧玉融,也不敢拦。
萧玉融直接破门而入。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满脸忧愁为难,“主上,我们拦不住小姐……”
“无妨,退下吧,就让她进来。”霍照颇为头疼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侍卫们如蒙大赦,连忙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合上了门。
“又闹什么?”霍照问。
“舅舅不愿意见我,还不允许我闹一闹了吗?”萧玉融撇了撇嘴。
她实际上心情也不好,她要征伐,霍照非但不帮着她,现在还不肯见她。
霍照正要说些什么,萧玉融就道:“既然舅父如今不愿意见我,不把我当家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冷着脸说:“霍侯,先行告退。”
萧玉融刚转过身要走,就被霍照拽住了手腕。
霍照这样的举动不是一回两回了。
每次萧玉融无论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转身要走的时候,霍照都会握住萧玉融的手腕把人留下来。
这是他迅速的本能,也是出于身份的避嫌。
比起牵手这种更温柔更亲昵的方式,霍照并不擅长表达,而他握住手腕是退而求其次的方式。
握住萧玉融的手腕,无数次,霍照除了挽留,也是在确认脉搏。
幼年时期的萧玉融生过大病小病无数,有好几次都病得很厉害,往往这时候宫中气氛就会死气沉沉。
那个时候还是少年的霍照就会坐在萧玉融床边,握着她的手腕等她病好。
霍照总是许诺萧玉融,等她病好了,就带她出宫玩,带她放风筝。
但是等到萧玉融喝了药迷迷糊糊睡过去以后,霍照总忍不住一个人偷偷摸摸掉眼泪。
他一直握着萧玉融的手腕,是确认体温和脉搏,他害怕一眨眼萧玉融就死了。
这样的习惯一直到了现在,他还是会出于惯性这么做。
萧玉融往常被握住手腕的时候,挣一下就能挣脱,要么霍照自己就会很快松开手。
但这会霍照却一直紧握着没松手,萧玉融抽了两下没抽出来,有些诧异。
“别走。”霍照低着头沉声说道。
其实抓住萧玉融手腕的感受一直都是他单方面的,他的掌心能感受到触碰到萧玉融的脉搏。
有一种私藏什么珍宝的暧昧,尤其是这样的脆弱容易激发人们心中的凌虐欲。
“舅舅?”萧玉融觉察到有些不对。
霍照松开了萧玉融的手腕,咬着牙道:“为什么非得请命去平乱?我明明可以替你去,你明明可以依靠我的。”
“舅舅今日能护住我,那之后呢?”萧玉融平静地问。
“……”霍照沉默了。
萧玉融说:“你明明也知道,我总不能在你的庇护下一辈子。”
“有什么不可以?”霍照执拗地问。
“别傻了,舅舅,乱世之中谁能独善其身?我也总要长大的。”萧玉融叹了口气。
霍照垂眸,“如果我不是你舅父就好了……”
“如果你不是我舅舅的话,你就做不到这样保护我了。”萧玉融像是提醒他什么。
她的眼眸沉静,却微微蹙眉,像是不可置信霍照说出这样的话,严肃地警示霍照到这里就差不多了。
霍照僵硬住了。
霍照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世,直到承袭爵位那天发现了父亲的文书书信。
这一房只有霍皇后这个独女,而他只是为了延续继承和荣光,被老霍侯瞒天过海抱来养大的霍氏旁系。
按道理他是没有资格继承霍氏,成为家主,也没有资格袭爵的。
他的一切寄托在他是老霍侯之子的前提下。
霍照突然间就想起老霍侯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史书从不会记载血脉,只会记载姓名。
只要他姓霍,那就够了。而他恰好也有霍氏的血,那就完全足够了。
他不是霍皇后的弟弟,也不是萧玉歇和萧玉融的舅舅,直到那一天霍照才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按照排序,他只能算萧玉融的远房表哥,外兄而已。
但是这件事情不能让别人知道,不能动摇霍氏的根基。
霍照也不能失去权力,换一个别的房的家主,不会那么全力以赴扶持萧玉歇和萧玉融。
他既然受老霍侯之恩,就要鼎力相助。
知情的上一辈人都死光了,但为了以绝后患,霍照要毁掉所有的证据。
所以霍照销毁了剩下的那些文书,只是在烧掉前,萧玉融也看到了那些东西。
萧玉融自然也不会外传,她深知其中的利害得失,也明白不会有人比霍照更能以霍氏举家上下之力相助她和萧玉歇了。
萧玉融知道,霍照也知道萧玉融知道,如今也就只有他们二人知道此事了。
“我知道,是我失言了。”霍照深吸一口气,别开了脸。
他跟萧玉融之间隔的年岁,九年,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可以叫一声小舅舅,但也可以说是男女之间。
跟萧玉融与柳品珏相差八岁一样,进一步师徒有距,舅甥有伦,退一步男欢女爱,暗流涌动。
什么时候开始的?分明最开始他是真心以为自己和萧玉歇、萧玉融是血亲。
老霍侯和霍皇后帮他良多,他也怜惜他们仅剩的血脉,哪怕他认清了自己的身份。
他又该怎么说自己卑劣,会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别有用心?
“舅舅,无论如何,你都是我舅舅。”萧玉融说道。
霍照看向她的眉眼也会恍惚,这是安抚?还是警告?
“至多我答应你,不上阵就是了。”萧玉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