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福伸手一拉身边的米卫国:“这是您住的隔壁,我跟爸爸妈妈来租房子哒。”
老爷子这才注意到站在福福身边的两个大人并那一只形影不离的黑色大狗。
老爷子关切的表情一收:“哦,那就好。”然后就挣扎着起身,跟米卫国两人道了谢,自我介绍一句:“我叫窦章佑,被打下来的坏分子,现在肉联厂打扫卫生。多谢你们相救,我要回去了。”
老头刚硬一辈子,甚少在人前流露出软弱狼狈的样子,这会儿被人救了正浑身不自在。
“原来是窦先生。”
正要走,哪知却被苏芫出声叫住,后者从衣兜里摸出两个还热乎的饼子:“我叫苏芫,这是我男人米卫国,我女儿福福,往后我们就要住这里。作为邻居,多有打扰麻烦。”
她最近老容易肚饿,因此身上就随时带着些吃的。
窦章佑一愣,似是没想到苏芫对自己竟是这么一副平平淡淡的态度。既不像一般人听说他是坏分子的害怕,也不像有些人假仁假善,假意同情。
那态度就好像他真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居一样,初次见面,带点见面礼,聊聊天。
窦章佑摇摇头,把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出去,态度温和了点,再次郑重道谢:“谢谢你们救了我,我回去了。”
至于那两个饼子,他本不想接。但是福福却是一把把热乎乎的饼子塞进老头手里:“窦爷爷,我妈妈做的饼子很好吃哒!您上回教我画的鸭子可好看啦,谢谢哟!”
被人当面提起他偷偷教人女儿的事,窦章佑老脸一红,颇有些不自在地看了夫妻二人一眼,却没看到意想中的厌恶害怕,反而看到米卫国眼睛一亮,蹲身欣喜地问女儿:“原来那个鸭子是窦爷爷教你的吗?真厉害!”
福福点头:“嗯嗯,窦爷爷当时还教我画了大象,狮子,老虎,可是我没学会,只学会了鸭子。”
窦章佑一顿,摇头递回饼子:“我并没有教她,是她自己天赋好。”
那天他看到福福手绘的猪猪图,只觉得这小姑娘画的东西灵气逼人,就忍不住在小姑娘身边多逗留了会儿,后来又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些线条简单的动物图吸引她的注意力。
福福看了果然很好奇,哪知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被人一声“窦章佑,这边猪栏要扫一下!”匆匆喊走了。
结果却没想到就那么一声,竟然就被小姑娘记住了,还说他教她,特意拿个饼子来谢他。
他可不敢当。
他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跟两人一说,然后就转身匆匆走了。
走的时候脚步虚浮,一副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样子。
见状,苏芫眼神一闪,看着又被老人重新塞回来的饼子,抿了抿唇。
米卫国知她心中想法,拍拍妻子的手,然后找了东西把那饼子包好,一个起跳就单手撑到跟隔壁相连的院墙上,然后把饼子挂在合欢花树低垂的枝桠上,一个显眼的地方。
然后跳下墙,拍拍手:“走吧。”
接着又补了句:“刚才我救他的时候检查了,他晕倒应该是饿的,吃了东西就会没事的。”
苏芫的脸色这才放松一点,然后一家人相携离去。
*
且说这边窦章佑回了院子,一眼就看到挂在合欢花树上的饼子包。同院的其他人都还没回来,不大的院子里冷清清一片,冻得人浑身发僵。
他顿了下,无视了树上的饼子,径直走到厨房里找了找——结果别说吃的了,就连口喝的水都没有。
他按了按饿得有些发疼的胃部,沉沉叹了口气,正在思索要不就把福福家给饼子吃了算了。
大门就被一个细微的力道敲响,一个压低的男声在外面响起:“老师?窦老师?”
窦章佑一顿,眉头紧紧拧起,然后沉声说了句:“你走吧,我不需要。”
哪知那人却是个锲而不舍的,他不开门,那人就一直在门上挠,动静也不敢弄大了,像只耗子似的,听得窦章佑心烦不已,然后大步走到树下一把把那个装着饼子的小包扯下来走过去开门。
门一开,露出后面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男人的脸,这人五官长得倒还周正,只是眉宇间总是蕴着一股懦弱怕事的感觉,凭白削弱了他的气质。尤其常年佝偻的腰,更是让他显出几分阿谀奉承的味道,让人感觉不讨喜。
窦章佑皱眉看他:“你又来做什么?不怕被人看到说你同情坏分子,有倾右思想吗?”
这人顿时吓了一跳,缩着脑袋左右瞧了瞧,然后才腆着脸笑:“老师您别吓我,我专门挑的这时候来的,没人看到,这里面是一把糙米,您快拿着,到时还能熬粥撑上两天。”
说着,他伸手递过一只干瘪瘪的布袋,里面果然如他所说,装了还不到半碗的糙米。
不过窦章佑却并不想接,只是沉着脸看他:“你这又是怎么得来的?”
今天下午他还看到他在冶铜厂工地食堂讨吃的,怎么这会儿就有余粮来给他送了?
再一联系舍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的事实,他顿时意识到不对劲,一双花白眉毛深深拧起:“你是不是又举报谁了?说!”
来人顿时被他严厉的模样吓一大跳,然后缩着脖子反抗:“反正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的!倒不如我说两句,还能给您挣来点吃的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