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个小时之前,就在同一个地方……?
林三酒几乎怀疑自己跌入了一个实验室的箱子里,不管她怎么转圈,总会在自己以为是出路的地方,一头撞上透明的玻璃板。她甚至又问了玛瑟一遍,以防是自己听错了:“卢泽的脚,踩上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留意到那一个细节,但是我留意到了。”玛瑟麻木地说,“他踩在尸体的影子上,明明是一开口就很讨厌却又特别喜欢说话的人格,那一刻却安安静静……就好像他体内的人仍旧是卢泽一样。”
林三酒下意识地想要安慰自己和玛瑟。仅仅是踩上了影子,并不能说明什么,太常见了,对不对?但是话出口时,却变成了一个问题:“那具尸体是……”
“是一个声称可以帮我找到你的进化者,名叫乔坦斯。”
那果然没错了。
在话音落下的几秒寂静里,玛瑟干涩无光的眼睛,从林三酒身上转了过去,随即竟然微微笑了。“……你知道乔坦斯,是不是?”
林三酒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石板路面的凉意不知何时已经像冷水一样,上升灌满了她的身体。
“他果然跟那个……枭西厄斯,有关系,对不对?”
这么一来,就等于救人的路被两头堵死了。
枭西厄斯为什么能如此精准地找上卢泽,几乎是一个不言自明的问题了;那么也就是说,他此刻百分之百,正在静静等待礼包受林三酒之托回到本体去,为他带路。
刚刚被大幅削弱的枭西厄斯,如果能先后将卢泽和季山青都吸纳入掌,那么他就不止是“恢复”了,他会真正地变得不可想象。
林三酒此刻依旧不知道卢泽是谁,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一腔焦急迫切,都是出于想要帮玛瑟摆脱痛苦。她握住玛瑟的手,柔声说:“我一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样的绝境,也一定总有办法让人出去。更何况,这并不是命运自然形成的关卡,只是人为的障碍……是人为的,就能被解决掉,对不对?”
玛瑟半低着头,红发飘散在风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比如说,你把你对卢泽的了解,全部告诉我呢?”林三酒提议道,“就好像看书一样,人不是常常也会觉得,自己对于书中角色熟悉了解得如同亲友一样吗?只要你把你印象里的卢泽,完完整整……”
没等她说完,玛瑟就摇了摇头。“不行的。”
“为什么?”
“就算我把我的记忆完全传达给你,那也不是你的。它始终是我的,我对卢泽的理解,我对他的印象……哪怕你能从我的叙述中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也不能根据我的认知,作出一个属于你的决定。”
玛瑟的语气,不轻也不重,不愤怒也不悲伤。不知道怎么,她的语调声气,令林三酒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块布——被一个刀尖扎透了一个点,随后慢慢地,稳稳地,布料被划开了一道切口。
“就好像纸鹤一样。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为什么纸鹤总能飞去正确目标那里,不管有多少人叫同一个名字?因为不管目标是叫张三还是李四,都是‘你的’。纸鹤只会飞向‘你的’张三李四,而‘生命重塑’也只会塑造出‘你的’卢泽。”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说道:“然而‘你的’卢泽也死了。”
林三酒张了张嘴,又沉默了。
“而且,你可能忽视了,这其中有一个‘时间’的关键因素。”玛瑟垂头看着地面,说:“根据你告诉我的信息,枭西厄斯就算要吞占一个人,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比如那个……小绿鹤,对吧?”
林三酒刚才把能想到的关于枭西厄斯的一切都告诉了她,却没想到玛瑟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小绿鹤。
“假如你没有忘记卢泽,那么你现在使用【人生重塑】,我们就可以在卢泽的身体彻底被枭西厄斯吞没之前,把他复活,把他救下来。”玛瑟静静地说,“而你现在不能马上救他,就意味着枭西厄斯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彻底……”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也不必说完了。
“可是,不试试的话,我们不也只是在这里坐着吗?”林三酒就是这样,越不可能,她就越要往上撞——世界越冷,事态越硬,她越要将它们一一撞碎;石头撞裂了,才能有生出新芽的机会。“你有物品,你也有嘴,我们试完一遍,不行的话再来哭,又有什么区别了?横竖这已经是最坏的结局了。”
玛瑟又一次微微笑了一下。
“……你真的要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