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那袭黑衫一步踏出,已来到火凤面前。
宁奕神色诚恳,双手抬起,对着面前红衫妖修,认认真真揖了一礼。
火凤怔了怔。
“若无火凤兄出手阻拦……”宁奕认真道:“那日白亘截杀,我与鲲鱼,恐怕凶多吉少。”
到头来,免不了一场死战。
即便侥幸能遁入光阴长河,也是九死一生,或许会死在长河之中,也说不准。
能有如今造化,全凭火凤出手相救。
“大恩不言谢。”宁奕悠悠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如今当务之急,乃是攻破白帝。”
火凤面色一凛。
人妖两族,仇怨再深,那也是人间之事。白亘串通影子,意图侵蚀两座天下,是为两族之共敌。
“宁兄说得不错。”火凤神情肃穆,道:“我即刻动身返回铁穹城,这就召集诸部,同伐东域。”
火红身影即将动身之际——
“等一等。”
宁奕温声开口,同时他再次伸出五指,七缕天书光芒掠出,在空中翻飞,其中以时之卷为主,整片云海,似乎都凝滞下来。
“嗯?”火凤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这片云海,瞬间垂现无数红影,自己这三十四天来的逃杀斡旋轨迹,都在此刻尽数展现,而宁奕则是伸手轻轻一捞。
“哗啦啦——”
谁说井中捞月,只能捞得一片虚影,满手梦幻?
那是因你境界不够!
一枚枚破碎刀锋,被宁奕捞出,时之卷席卷之下,亿万枚刀片如粼粼波光,震荡出清脆声响,肉眼可见的,在倒悬海海水中洗涤沉沦的锈迹,被沉渊破壁垒砍出的伤痕,被白亘灭字卷击碎的锋刃……都在回溯之中,回归完整,圆满。
火凤面色震惊,看着这堪称神迹的画面。
“旧刃已去,这是新翼。”
宁奕笑意盈盈,捞出那完整的天凰翼,然后再次揖礼,道:“一点心意,算作谢礼。
还请……收下。”
火凤小心翼翼接过,他只一念,便将其重新炼化……这天凰翼的气息无比熟悉,就是自己先前所炼化的灵宝。
天凰翼……已在白亘灭字卷一斩之下,支离破碎。
宁奕将其“复活”了,这便是时之卷大成的威力么?
“看来在铁穹城,我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火凤深深吐出一口气,没有客气,背后那对崭新羽翼铺展开来,凌厉炽焰缭绕云海之间,他双手抬起,拱手还了一礼。
下一瞬。
消失云海之间。
火凤离开之后,云海并没有寂静太久。
“该做的这些,都已做到了。”
洛长生神情笑意逐渐收敛,他轻声道:“那一刻到来之前,我要留在云海。”
看似安详的云海,其实并不太平。
鲲鱼口中不断发出低沉的磨牙声音,如果仔细感受,便不难察觉,四面八方的平稳云流,有了一丝丝的颤动。
其实,不止是云海。
两座天下,皆是如此。
倒悬海的枯竭,导致这片世界的空间……不再那么稳定。
李白桃卸下腰间狭刀,搁在桌面之上,她盯着洛长生,眼中满是提防,以免在这关键时刻被打晕带走。
“我不要走!”
“你是我夫君,我不能抛下你不管!”她抱住一条桌腿,撒泼打滚,道:“在光阴长河,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要与你一同留在这里,大不了再死一次!”
“说什么晦气话呢?”
洛长生哭笑不得,神色却是一下子无言下来。
在很久之前,他的确有打晕李白桃的想法。
但仔细想想……若“那一日”当真到来,即便把李白桃带走,又能如何?
天上地下,不都一样。
“你当然不会走,而且也不准走。”
光阴长河漂流万年。
或许某尊寂灭的石像,只是肉身枯朽,最后一缕精神,游曳于神海活水之中,独自忍耐万年孤独。
在这一刻,谪仙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缓缓坐下来,端起木桌上的一盏酒,说出了人生当中第一句颇为轻佻的情话。
“你要好好陪着为夫。”
为……为夫?
这是洛长生平时能说出来的话吗?
李白桃瞬间面红过耳,她连忙抬头去看,长长吐出一口气。
宁奕已不见踪影。
那来家伙,总是无影去无踪的……不过这样也好。
“怎么,害怕别人听到?”
谪仙再是一笑,问道:“有胆喊我夫君,没胆行夫妻之事?”
腰身被揽,素裙女子嘤咛一声,枕在谪仙肩头。
大墟之上,旭日初升。
这一刻,四周不再是昼夜破碎的刺目奇景,不再是长河震荡的颠沛流离。
无尽暖光照拂而下,云海镀上一层淡淡金色。
洛长生白衣也镀上一层浅淡金色。
他望着那轮大日,震颤的虚空先从穹顶开始,极致纯粹的烈阳之上,生出了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漆黑裂缝。
一缕一缕,此刻几乎可以忽略。
“白桃。”
谪仙声音慵懒,笑道:“陪我一同,看这云海最后的日出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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