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尘略作思索,道:“这地肤子对风疹,疮毒,疥癣,湿痒甚有效果;那苦参藤又可以清热燥湿;祛风杀虫,还对阴虱瘙痒;湿毒疮疡很有疗效;白鲜皮可治一切疥癞、恶风、疥癣、杨梅、诸疮热毒;大叶桉可疏风解热,预防瘟热的效果。先生,这药水对您说的都有效果啊,杀虫祛痒、防湿毒,预瘟热,老少妇孺皆可用得。”
欧阳德捋须微笑,点头道:“嗯,能知其用,还能思其法,恰是这些日我与你说的要知行并进。去忙吧,这一夜怕是不得睡了。伙计每个人明日从账房支二百文钱,你支纹银二两补你们一夜之辛劳。”
丰尘告退,带着几个伙计,生火支锅。药材分拣,只待汤水煮沸,又熬制药水。取了十个皮囊,装满药水。剩余的一点药水,丰尘将自己头发,身上皆是洒了一些。
第二日,丰尘带着十个皮囊的药水,早早的在舒州城西门口等着洛琬儿。不一会,洛琬儿也到了,扮作个俊俏书童的模样。
丰尘笑道:“琬儿,你这真是千般变化啊,来来,我先给你洒点驱虫的药水。”说罢将剩余的一部分药水,将洛琬儿头发衣服上也洒了个遍。
洛琬儿笑道:“丰尘哥哥,我打小就开始吃青花玉露丸,这些小虫才不敢蛰我呢。”
两人来到城外,丰尘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呆。黑压压的灾民不知凡几,一个个是面黄肌瘦。虽然还未到炎热的天气,官府搭的席棚完全不够用的,一些灾民无遮无挡,一个个被太阳炙烤的,眼神空洞而无神。
丰尘和洛琬儿看到一妇女,无助的坐在一边。上前给了一点水,问道:“大嫂,您就一个人吗?”
那妇人抬着无力的眼皮看了看两人,眼泪就控制不住的留了下来。口中呜咽的唤着:“儿啊,我的儿啊。。。”
旁边来了一个老人,说道:“她也是西边逃难来的,前几天刚到这。怀里还抱着孩子,娃昨天刚开始还有哭声,就是被那小咬叮的,孩子不知道皮子都抓破了。后来又饿又是闷热,也就不咋哭了。最后一次哭是官府的放炮仗,说是吓飞虫小咬的,炮仗就在附近炸响,震耳朵,怀里的孩子可能也被吓着了,哭了一声,像猫叫一样,孩子一直在他娘怀里睡着,我摸了摸娃的额头,可热”。
老人叹了口气,又道:“我们找人看看能不能进城看郎中,大人遭罪还能忍忍,给孩子看看病啊,但这舒州城不让逃荒,逃灾的人进。又找不到地方住,吃的也没个着落,医生也找不到,眼睁睁看着孩子在她娘怀中死了,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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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琬儿听得眼圈发红,泫然欲泣,丰尘见着惨状也是心如刀绞。问那老者,道:“老人家,之前有大户捐粮,舍粥的。怎么又吃完了吗?”
那老人道:“唉,有几日是有捐粮啊,可是架不住人多啊,也就几日功夫。官府现在连舍粥也只能一天两顿变成一顿了。这几日,也不知道哪来的虫子,咬人厉害,钻心的痒痒啊。我们都是西北来的多,这南方的虫子咬了就受不了,抓不到逮不着的。喏,你们看看。”说罢撸起裤管,只见腿上被蛰的满是红点,密密麻麻,抓破的地方都是渗出黄水。
丰尘取出一个皮囊,道:“老人家,这是防虫止痒祛热的药水,你给老乡们身上都洒一点。虽然这个不能顶饥,至少免了那虫叮瘙痒之苦啊。”
那老人接过药水,颤巍巍的道:“谢谢啊,老天爷开眼还有人将我们当人看啊。”说罢眼中浊泪滚滚而下。
丰尘和洛琬儿将几个大皮囊的药水,分发了一遍。虽然行善积德,可是心中并无欢欣得意,只觉得这舒州城外如坠人间地狱。
留了一点药水,找了只瘦骨嶙峋的野猫,套上纱笼。然后在猫身上洒了药水,一会功夫,就见一个个小黑点,皆往那纱笼里蹦。总是抓了有百十只小咬,系好纱笼的口,准备留给那赵寒众人。
两人刚要回城,就见一女子抱着躺在地上的一个女娃子在哭,身边还有个小男孩,因为太瘦显得两只眼睛特别大。
原来这女子叫瑞英,一家七口,先是婆婆,亲娘饿死,接着,丈夫被白羯兵丁强行拉去筑土墙,在病饿中死去。一个人带着两个娃流落到这舒州城外她没有办法,把大女儿小恩卖给别人。
不到十天,一天夜里,饿得实在受不了的小恩,回到瑞英居住的破席子搭的棚子口:“娘,我回来了。”
“天这么黑,你咋回来了?”瑞英赶紧扶起倒地的小恩。“怕饿死,不能见娘!我饿,有馍没?给我一块吧。”小恩伸出手。
瑞英一听,就哭了起来:“妮啊,你奶、你爹、你叔都饿死咧,哪有馍。好闺女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天明了娘去给你要。”懂事的小恩再没吭声,小猫似的蜷着身子在她娘怀里缓缓的睡着了。
瑞英以为孩子真的睡着了,没想到,天亮,小恩却再也唤不醒了。
“乖妮儿,不是说好娘一早就给你要馍的吗?你咋不说话咧?妮儿,你说说话啊。。。。我的妮儿啊,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向娘要馍吃了?”瑞英抚摸着小恩那精瘦的脸庞,哭着说。
看到这等情景,丰尘和洛琬儿也是泪流满面。丰尘将留着中午吃的一块大饼,和一点炒面全给了那女人瑞英。
洛琬儿双眼哭的通红,遇到这般多的灾民。一眨眼一个主意的洛琬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说道:“丰尘哥哥,这可怎么办啊?我们也帮不了这么多人啊。”
丰尘摇头不语,擦干了眼泪,道:“琬儿,你想我们上次盗了那么多金叶子,也不过只够灾民十几天的口粮。要想救人,就得先救天下。”说罢昂然而视。洛琬儿虽然机灵百变,可是遇到这等事情,只觉得丰尘才是自己的主心骨。
洛琬儿道:“丰尘哥哥,不管你做什么,琬儿都陪着你!”
丰尘道:“琬儿,我们现在回去,还要想办法让那赵寒知道知道这小咬的滋味,让这些白羯受受苦难。”
两人携手回了舒州城,城外那饿殍遍野,生灵涂炭的炼狱又变成了繁花似锦,安乐升平的景象。
丰尘和洛琬儿约好了时间,准备去再探一探赵寒的行踪。
丰尘回到了德济堂,到了后院,正见左丘玄与欧阳德在闲谈。丰尘上前将城外灾民的景象一一叙述,两人听了都是眉头紧锁。
欧阳德道:“唉,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是这天地,这圣人当真是无私、平等的吗?”
左丘玄道:“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天道轮环,终是有个头的。”
丰尘听完,大胆道:“左师叔、欧阳先生,这还只是舒州城一地的灾民,还有其他州府,这天下还不知有多少这样的灾民。哼,这天下只一姓的天下,只一人权倾天地。外族烧杀劫掠,只是割地赔银,何曾想过天下人的生计。要想救人,就得救天下。须得天下人掌天下权,国安才能民富,民富才能国强啊!看现在北方战火频频,百姓流离失所,每日里病死饿死的又岂是少数。这历代君王将天下的利害大权都出于自己,却又将天下的利益都纳于自己,将天下的祸患却归于百姓、外族,这已经让百姓苦不堪言。这些君王还要让天下的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将自己的大私作为天下的公利。这又是哪家圣人之言,又是哪里来的天理?!打天下的时候,使天下的百姓肝脑涂地,使千万家庭妻离子散,也就是为了自己抢夺天下财富,掌握天下大权,还要信誓旦旦说是:‘生为天子,为天下百姓所想’。当打下天下之后内,开明也不过几代君王,之后就敲诈剥夺天下人的骨髓,离散天下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把这视作理所当然。这样的天下,就需要天下人去推翻!”
欧阳德和左丘玄听了丰尘这番言论,当时是瞠目结舌。欧阳德说话都有点发抖了,道:“丰尘,此话仅限我等三人,切不可再言!是要诛九族的啊。”
左丘玄心道:“这孩子,岁数不大,但是心怀天下。这番言论简直是闻所未闻,这天下人掌天下权,当真是如雷灌顶啊。”
再看丰尘,浓眉俊目,闪闪似电,有一种立如山岳、傲视生死的凛然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