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恭恭敬敬的将黄锦送到了袁绍面前。
袁绍左右看了看,然后缓缓的伸手,将黄锦取到了手中,展开一看,沉吟了片刻,捋了捋胡须,又将黄锦放回了漆盘,示意侍从端到田丰面前,然后缓缓的说道:“黄锦之字,玄意奥妙,某不得其意,不知元皓可解一二?”
田丰先向袁绍行了一礼,然后将手杖放在一旁,从侍从的漆盘上取了黄锦,展开一看,发现黄锦之上写了一行的篆字。篆体字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恐怕是难以辨认的,但是对于田丰来说,却没有什么难度,只见黄锦上面写着“赤德衰尽,应为黄胤,宜顺天意,以从民心”十六个大字。
田丰的手不由得颤抖了起来,带动着黄锦也一起波动着。
袁绍垂下眼睑,看着桌案之上的菜肴,然后端着酒爵,似乎完全不关注田丰那边怎么样……
郭图和逢纪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不约而同的举起了筷子,在豆盘当中挑拣着食物,放到了嘴里,似乎全心全意在品尝着美味一般。
许攸皱着眉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从牙缝当中抽了一口气,然后捋了捋胡须,脸色有些难看。
辛评盯着主簿耿苞,忽然发现主簿耿苞头上似乎有些细细的汗珠冒了出来,心中不由得一跳,发现似乎自己似乎莽撞了一些……
大堂之内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每个人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但是又似乎都在关注着他人的动静。
田丰长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手臂的颤抖也渐渐的停了下来,先朝着袁绍拱拱手,然后放下了黄锦,抓起了手杖,站了起来,脸上凑出了些笑容,对着主簿耿苞说道:“耿主簿,且近前来,某有些话要说……”
主簿耿苞不疑有他,便往田丰之处走了两步,拱手说道:“田公有何言垂询?”
田丰紧紧握着手杖,手指关节处都有些发白,见主簿耿苞近身,忽然暴起,一杖便抽在了主簿耿苞的额头之上,顿时就将主簿耿苞砸翻在地,鲜血横流!
“混账!竟敢假做祥瑞!欺瞒主公!妖言惑众!混淆视听!”田丰一边大喝,一边继续用手杖抽打着主簿耿苞。
大堂之内一片哗然,众人都吓了一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手杖在激烈的碰撞当中不堪重负,终于咔嚓一声断裂开来,田丰因此站立不稳向沮授处跌下,沮授连忙伸手将田丰扶起,只见田丰嘴唇微微动了几下,沮授顿时瞪圆了眼珠……
“住手!快住手!”袁绍高声喝道,“元皓,为何如此行径!”
田丰将手中的黄锦掷于地上,指着主簿耿苞怒声喝道:“此等小人,诋毁社稷,妄言论断,有违天地伦常,意图反叛朝堂!何为‘赤德衰尽’?啊?!大汉乃火德,汝竟敢言大汉‘衰尽’?如此之人与昔日黄巾乱贼何异!张氏三兄弟搅乱社稷,祸乱四方,未曾想竟有如此小人残喘于此,竟欲蛊惑主公!若主公中了此贼之计,岂不是沦落黄巾乱贼之途!该死!该杀!该诛其九族!”
“这……”袁绍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沮授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明公!冀州百姓,深受黄巾之害!切不可使其死灰复燃,荼毒乡土啊!耿主簿包含祸心,以祥瑞之名,行龌龊之事,不杀不能清纪法,不杀不能平民愤,不杀不能安民心!若不杀之,冀州必乱!请主公下令,速斩之!”
主簿耿苞被田丰一顿狂揍,满头是血,神智也有些恍惚,猛然间听到田丰和沮授都跳出来,凶神恶煞的主张喊打喊杀,而且还要杀他全家,不由得有些慌乱,连忙抬起头,望向了袁绍,伸出手,“此事……此事……主公……主公救我啊……是主公……”
袁绍眼角跳了跳,“来人!将此妖言惑众之辈,拖下去!斩了!”
“主公!主公!你不能……唔……”
主簿耿苞还待分说些什么,却被冲进来的侍卫一掌击在了脸颊之上,顿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像一只死狗一样被拖了下去。
大堂之中,气氛再一次的诡异起来。
到了这个份上,酒宴自然是无法继续下去了,袁绍率先说自己不胜酒力,便走了,而其余的人自然也没有了继续饮酒的兴致,默不作声的相互看看,然后各怀心思的离开了,只剩下一段黄锦落在大堂之中,沾染浸润着主簿耿苞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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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袁绍重重一掌拍在了桌案之上。说什么民心,民意,还说什么冀州必乱,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就是以此来威胁袁绍,袁绍又不是笨人,怎么会听不明白,又怎么能不生气?
袁绍特意选择在历山这里,在虞帝庙和舜王殿宴请众人,这其中的意思,不就是明摆着了么,结果田丰当场暴起,竟然当着袁绍的面将主簿耿苞一顿狂揍!
这不是在打主簿耿苞,而是在抽打着袁绍的颜面!
耿苞不是什么大家大族,也不是什么名门高士,但是坐在了主簿这个位置上,就是代表袁绍!主簿掌管往来文书,参议机要,虽然说品秩不高,但不是心腹不能任之,田丰如此行径,压根就没有给袁绍留下半分的颜面!
而且这还是袁绍才刚刚表示,愿意让天子到鄄城来之后!
什么叫做投桃报李?
什么叫做礼尚往来?
袁绍就觉得自己的脸上一阵阵的发烫,就像是被田丰暴抽了十几下耳光一样!
“主公……”郭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袁绍伸出双手,搓了搓脸颊,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些心情,沉声说道:“公则,进来罢……”
郭图走了近来,在夕阳的光照之下,拖出了一条长长宽宽的影子,似乎要覆盖掉屋内仅存的光芒一般,到了袁绍近前,拱手低声说道:“田氏乃冀州大族……”
“嗯……”袁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公则之意,某知矣……”
郭图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袁绍闭上眼,良久之后,才猛然睁开,眼眸之中寒芒绽射,“恶犬噬主,当断爪牙!公则可有良策?”
郭图点点头,上前了一步,低声在袁绍耳边说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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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阳城南门之外,麴义高大的身形骑在马上,只是任背后那领黑色的披风,被野外大风吹得猎猎作响,鞠义的三百亲卫甲士,披挂整齐,列阵而后,只是在静静等待。
虽然说这一次是袁绍表示要给麴义举办的庆功宴,但是从麴义以下,每个人脸上表情,都不如往日轻松里带着一点炫耀的模样,而是有些显得心神不宁。
麴义原本是平原人,后来避难逃到了西平,但是西平终究是客地,麴义还是想要回到故乡,于是在韩馥担任冀州牧的时候,回到了冀州,但是因为韩馥当时采取的是打压冀州当地士族豪右的策略,所以和韩馥的关系一直都不好,直至袁绍挂节东门,麴义才找到了翻身崛起的良机。
但是现在……
麴义略微左右看了看,原本麴氏的战兵总数接近一千五,而现在却只剩下这三百人了,其余的,都死在了和公孙瓒的这一次征战当中,尤其是在和白马义从的那一次的拼斗,直接就是折损了大半!
这些兵卒都是麴义的老底子,是死心塌地跟着麴义一同的兵卒,就像是兄弟一般,自然也就是麴义最为放心的亲卫部队。
袁绍突然邀请麴义到高阳赴宴,说是为了表彰麴义在公孙瓒一役当中的贡献,但是麴义到了高阳之后,却不知道为何,感觉有些不对劲。
“……燕南垂,赵北殇。菊花落,庄禾荒。章台下,骨满仓。有维鹊,失巢亡……”麴义不知道为何突然又想起了这一句话,然后转头望向了高阳城外。
严冬之下,四野荒凉,人烟稀少,太阳有气无力的挂在天上,完全就是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
“嗯……”麴义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但是真要将其归纳起来,又像是繁杂的麻线一样,找不到其中的头绪。
脑海中各种各样的思绪翻来覆去,却始终没能有什么结论,麴义最后只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烦躁的在空中虚挥了一记马鞭,胯下四蹄带雪的健马耳朵一竖,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这高阳,是进,还是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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