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之处,规矩甚多……』邓理微微回头,看了如今乖乖排队的这些山东屯民,『或许起初之时,这些人也不都是尽数如此……只不过天长日久,那些有些血性的……大都死了,剩下的也就……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很多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光武中兴,已是近两百年了……』
『故而,某方才所言,让他们明白厉害,知晓缘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张既摇头苦笑了一下,『实际上……他们其实根本就不懂?还不如一女子?』
『……』邓理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应,还是不应好。
张既拱手一礼,『没事了。多谢书佐今日解惑,还请将来多多赐教。』
邓理口称不敢,谦虚一二,然后便是走到了登记处,和壶关之中其他的小吏一起,登记协查这些屯民,安排各种事项起来。
张既看着,心情有些沉重。
山东之民,有好有坏,能因为坏的,就将好的一起杀了?
邓理也是山东之人。
是学识上面的差异么?
张既皱眉,或许并不是。因为张既也见到一些明显是读书人,但是和邓理不一样。
他作为中层的军校,其实平日里面,能接触战略上面的问题并不多,更多的都是一些实际上的琐碎事项。他原本对于骠骑大将军迟迟不对山东动手,也是略有意见,因为不动手他作为军侯怎么升级?
但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山东的问题多如牛毛,仅仅是攻略了城池,又有什么作用?
城池再大,田亩再多,也是要有人耕作的,而像当下这样的山东之民,即便是占据了城池,获得了田亩,又有什么用?
这山东之民心中的城池,才是根深蒂固,顽磐弥坚啊!
张既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年董卓始终无法稳定朝廷,其中当然大部分责任是董卓本身的,但是和山东人相性不合,想必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
关中人,北地人,山东人,或许将来还有江东人,这些都是大汉之人,但是又不是同样的汉人。
如今仅仅是壶关一个地方,也就这几千的屯民,便是说生事了就生出事情来,被人煽动两下就混乱得不成样子,若是更大的地方呢?
若是碰到并非像是贾衢这样通达的使君,而是一个不讲事理的太守呢?
若是没有邓理这样既明白关中规矩,又清楚山东习俗的中层官吏呢?
若是没有类似于张既这样,多少可以控制自身情绪,不陷入狂暴和杀戮之中的军侯呢?
张既终于是明白了一些,他想到在近期一段时间的讲武堂简报之中,为什么经常会见到如何处理民政的相关小文章了……
可是,在主公三色旗帜之下,有多少人会像是张既这样细心研读军报,用心记忆和揣摩每一段文字,每一篇文章的?又有多少人是像张阗一样,拿到军报便是先找些边角笑料,开心一下,爽过就扔,然后看不懂就直接开口骂的?
兵卒军校如此,民众呢?
就像是眼前,难道说仅有壶关之地,才有这些山东屯民么?
那些早一步来到了关中和北地的山东屯民,有多少人是会产生了变化,又有多少依旧和昔日一般?
张既经过此事,心中生出了不少警惕,要知道,上党太原只有壶关可以坚守,而壶关之中,要说没有山东奸细,曹军细作?
十几个曹军奸细,就能搅乱数百近千的山东屯民,这要是在关键时候……
张既眉眼一抖,他想要立刻找到贾衢,上报此事,但是想了想之后,便是沉静下来。他对于壶关的坚守,有充分的信心,但是他对于如何抓捕奸细,特别是去除这些山东之人心中顽石,却暂时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所以他不能光上报问题,还需要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至少要有一个思路……
此事,当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可是必须要去做。
石头是一天天堆积起来的。显然想要在一日之间,一席话之内尽扫而空是不可能的。
恐怕只有杠精才有办法。
因为杠精有杠可以撬啊,而且还很多杠,一根断了便是能变出下一根来。
难,并不意味着放弃。
就像是抓捕奸细一样,不容易,但一定要抓出来……
或许,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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