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在这场话中存在多少古怪和不谐,最终能够主导这一切的纯大君,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它们。
如果用正常的简单的思路去考虑,从头到尾纯大君都只是与罗南这样一个有着光明前途的年轻尉官做了亲切指导和交流,传授给他“见我意”的真谛,拂开了修行前路的迷云,而且还云淡风轻地许给了他“确定”的好处。
至于罗南心中忧思,好像只是因为他心中有鬼,自家生发的臆想。
就在这种荒诞感受中,纯大君主动结束了这场堪称漫长的通话,末了还不忘鼓励罗南用心修行,哪怕是在一线战场上也要见缝插针,苦练不辍,扎实根基。
这一切都很符合纯大君的“敦厚”形象。
然而,是那种面对着昭然若揭的“问题”,也“不忍心”指出来的“敦厚”吗?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罗南都在怀疑:
一直和他对话的,真的是纯大君吗?
罗南拍了拍自家脑门。果然,一旦哪个环节的行为逻辑出了问题,为了获得合理的解释,人们就有可能得出更加细思极恐的前置结论——然而这样是没有意义的,以人们的大脑构成,多么荒诞且又能够自圆其说的逻辑线,都能够想得出来。
问题是,现实从来不惯人类这种臭毛病,最关键还是要有足够的、全面的事实支撑。
他现在还是要努力收集事实线索。
可话又说回来,在“测验时空”,在“天渊镜像系统”作用下,一切都只是“镜像”或“模拟”,所谓的事实,不正是梁庐的设计思路吗?
唔,当然很大程度上也要由史料来架构。
偏偏因为梁庐的设计,罗南完全不掌握含光星系孽劫世之后的历史。
想到这里,罗南恨不能直接打电话找武皇陛下,哪怕屠格、李维也行,劈头盖脸问一句:
孽劫世之后第十一个千年的“二星门战役”,含光星系天渊军方究竟是怎么打的?
唔,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有那么一瞬间,罗南想到,让他所在的“测验时空”实现“战棋化”,他则回归地球本地时空,去偷看考试答案。
罗南几乎就要这么做了,总算他还有一定的理智,想到了当前瞬息万变的战场局势,以及两边差异巨大的时光速率。
如果罗南真的回归,战棋模式下,“测验时空”这里将以极快的速度向前发展推进。他在地球呆上那边标准的二十四小时的一天,这边按照天渊标准时间,就是一百六十个小时、十六天过去了,期间有什么变故,他多半来不及反应的。
除非他肯冒着让这场漫长的“互动测验”以及相应评分付诸东流的风险。
也许这也没什么……梁庐说不定比我还着急呢。
罗南心里有魔鬼挣扎着冒头,但很快就被他拍死:
现阶段,至少在现阶段,他应该尽可能与梁庐形成合力。
因为爷爷、父亲、母亲,大概率也有梁庐的作用,罗南本人已经赢得了很大的转圜空间,但是在现阶段的地球上,占压倒性多数的一百亿人,这里面还包括他的亲人、朋友,以及更多的懵懂的无辜者,他们并没有这一份空间。
他们已经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趋近到悬崖边上了。
在李维数十年的潜心经营下,也许人类会在懵懂中主动迈出那致命的一步,也有可能下方承载他们的悬崖会在某一时刻突然垮塌。
作为知情者的罗南,不能冒这个险。
罗南叹息了一声,又口吐一波青草芬芳,这才稍稍缓过劲来。
然而抬眼一看,入目的却是允泊惊愕的面孔。
罗南看了下表,刚刚和纯大君交流的时候没注意,其实练习和交流都很是消耗时间精力的,安排的休息时间早就过去。
此时实验室这里,除了允泊以外,蒙莘尉官和察库士官长也已经到了,后者甚至刚从耳朵里掏出了隔音耳塞。
罗南又叹了口气,主动和允泊打招呼:“校官。”
后者询问:“你刚刚和谁说话?”
罗南诚实以对:“纯大君。”
允泊竟然没有怀疑,还说了句:“果然……考你了,没考过?态度上是不是需要斟酌一下?”
“……”
这倒让罗南怀疑,这位到实验室有多久了,下半场看完了没?
允泊又问:“你有他通讯号?”
“用啮空菌。”
罗南有一说一,连稍微修饰一点的话都懒得讲。
他知道这种心态不太好,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趁着允泊因为过于简单直接的答案有些哑然的空当,浅浅吸了口气,环顾实验室,看这边炉子里、隔离箱里的“蚁群”“蚁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