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正月十三日。
流贼自从十一日在攻城战中遭遇惨败后,连续两天他们都没有再次发动攻击,只是对洛阳城进行了围而不打的态势。
偶尔会有一些闯军的骑兵前来城下示威,射上几支箭矢,挑衅城上的守军。
起初,城上的官兵还会予以回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连反击都变得懒洋洋的,对城外的闯军骑兵视若无睹。
洛阳城内有青牙军的坚守,那些流寇是无法攻打进来的。
而且,城内的军民开始议论纷纷,认为流贼快要撤退了。
毕竟,城外的二十多万流贼每天所需的食物和马匹的饲料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即使他们搜刮了整个河南府的所有州县,也难以长期维持这样的消耗。
因此,流贼撤退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他们撤退到哪里去,就不是城内人们所关心的了。
在这样的氛围下,洛阳城的军民更加放松。
这天午后,游击将军刘艺间和灵坮从分守藩司出来,准备返回各自的营地。
在分别之前,刘艺间邀请灵坮到自己的兵营坐坐,灵坮欣然接受了这个邀请。
既然流贼不再攻城,那么相关的防御工作并不用亲历亲卫。
洛阳城的四门内都设有兵营
这些兵营与城内的普通民房并无太大差别,只有一道矮墙作为界限。
平时是供洛阳的守备官军驻扎。
而在刘艺间等人来援后,这些兵营自然就被这些援军居住了。
作为游击将军,刘艺间其中最大的一间屋子,他的家丁们则住在附近的房屋里。
此刻,除了一些巡逻人员外外,兵营内都是安静,大部分人都在午休。
经历了数日紧张的守城战斗,士卒们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他们在严寒中不分昼夜地坚守在城墙上,以防流贼的突袭。
如今,随着局势稍微缓和,士卒们终于有机会喘息,于是个个偷懒贪睡。
刘艺间邀请灵坮进入他的住所,命令家丁点燃火墙取暖。
又准备了几个精致的小菜和几壶美酒。
在屏退旁人之后,两人边享用美食边交谈,话题从城外的流寇,谈到了他们长途跋涉前来支援的艰辛。
最后又对陈伏涌小人得志,和温越傲慢无礼的不满,还有上级对待他们的不公。
随着酒意渐浓,两人的情绪也愈发激动。
尤其是灵坮,他的脸色变得铁青,愤怒道:“他姥姥的,同样是援军,温越和陈伏涌却受到福王和王长义的特别青睐。
“而我们呢?我们遭受他们的欺压,却无人为我们发声,刘兄弟,你觉得这公平吗?”
刘艺间看了灵坮一眼,沉声道:“待遇不公只是其一,罗兄弟,你是否注意到了更不妥的事情?”
灵坮道:“刘大哥有话直说。”
刘艺间叹息一声:“这几天的激烈战斗,我们麾下损失惨重,而王长义并未给我们补充多少兵饷。
“对我们这些当兵的来说,所依靠的,不就是手中的兵力么?
“如果没有了兵,谁还会正视我们?温越之所以嚣张,不正是因为他手中有强大的军队吗?”
灵坮听后心中一惊,冷汗直流,道:“刘大哥所言极是,我麾下伤亡已经接近三成,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的兵力将会耗尽。
“而手上无兵,不说那陈伏涌如何,怕是连麾下将官都不服我等。”
刘艺间脸色阴沉,缓缓道:“所以我等不可坐以待毙啊。”
灵坮身体一颤。
他抬起头,和刘艺间对视一眼。
彼此心中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灵坮猛灌一杯酒,双眼因酒精和激动的情绪而变得通红,他低声问道:“刘大哥,你认为城外的义军会再次攻城吗?”
刘艺间坚定地道:“这是毫无疑问的,闯王对洛阳觊觎已久,怎么可能就这般轻易撤退?以我看,必定会卷土重来之举。”
灵坮似乎下定了决心,声音更低沉:“刘大哥,如果我们现在去投奔义军,那边会给我们什么?”
刘艺间神秘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什么,放在桌案上:“灵兄弟,且看看这个。”
“这是?”
灵坮有些疑惑从桌案上拿起这像是信件的东西。
刚一看就差点惊呼出声,他急忙捂住嘴,四下看了看。
然后,惊疑不定,低声问道:“刘大哥,这封信是从哪里来的?”
刘艺间只是嘿嘿笑着,只是催促道:“灵兄弟,不必在意信的来源,你且读读里面的内容。”
灵坮用颤抖着手展开信件,尽管他识字不多,但信中的大意还是能看明白的。
他越看越兴奋,连连称赞:“闯王真是大方,竟然给了我们老营的待遇,与其他将领一样的地位……
“破城后还会优先为我们补充兵员和粮草,甚至...甚至给了我们一万人的兵额?”
刘艺间笑道:“闯王是成大事者,一万兵额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灵坮摩拳擦掌,决然道:“反了,既然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王长义等人待我们不视人者,我们就另寻明主。”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凶狠:“等到将来打下洛阳,哼哼……”
刘艺间阴险地笑了笑,将信件投入火墙,看着它烧无,然后缓缓道:“灵兄弟,这助义军夺城,必须仔细谋划一二。”
灵坮道:“刘大哥,一切听你的安排。”
刘艺间道:“好,这第一步,就是要寻可靠之人,不能走漏任何消息。”
灵坮点头道:“大哥放心,这一点我是晓得的,我手下兵士吃我粮饷,少有不忠之人。”
刘艺间与灵坮二人为游击将军,每人麾下的兵力都不足两千人。
这些士兵也并非来自河南本土,而是通过招募而来,背景复杂,战斗力却比一般的卫所军更为强悍。
而明末时期的营兵往往缺乏忠诚度,只要谁能提供粮饷,他们就愿意为谁效力。
投靠流贼对他们来说,并不有什么顾忌。
因此,灵坮一旦决定投靠流贼。
他麾下的将官们,绝大部分都不会有太多迟疑。
尤其是他掌握着数百名家丁。
这些家丁由他的亲信统领,对于参与叛变,他们自然是毫不犹豫的。
对灵坮而言,只要这些家丁站在他这边,其余的营兵是否跟随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刘艺间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案,道:“事不宜迟,就在今日!
“等天色一黑,我就派遣我的心腹秘密出城,与城外的义军约定子时在东南两门为内应,以城上的灯火绕圈为信。
“子时一到,就洞开城门,迎接义军。
“另外,城内也需处处放火,制造混乱,只要拖到义军进城,大局便可定矣!
“料想这几日义军没有攻城,城中官兵百姓都放松了不少警惕,我等此时起事绝对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