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别人想赎身都没条件,你还不走了。虽然咱是风尘女子,进不去大院门,做不了太太,但做个养在外面的情人也好啊,总比在这里伺候完那个伺候这个好吧。”仙姐见她不为所动,继续劝说:“你啊还是经的男人少,有些手段毒的,又打又骂,折腾死你,怪人多得是,可不好伺候。你看看咱们这天天进进出出的,小到没经历的愣头青,大到半截身入土的糟老头子,哪有那英俊的少爷好。”
“不用说了,我不走,你把钱还给他。”
仙姐见她油盐不进的,发起狠来:“这可不是你想待就能待的地方,钱我已经收了,赶紧给我走,妈妈是看你年纪小,又招人待见才客客气气对你,别真给脸不要脸。”她出门吆喝了两声,便来了两个打扫的下人,吩咐道:“你们俩把她东西都收拾了。”
“是。”
戚凤阳自然不想多待在这魔窟一分一秒,但她更不想欠李香庭的,尤其现在自己这般模样,跟他牵扯只会有无尽的麻烦。见仙姐一心赶自己,只好说:“这些画,我也要带走。”
仙姐见她松口,瞬间变了个脸:“保准给你收好好的,角都不碰一个。”
“那位少爷,还在这?”
“楼下等着呢。”
戚凤阳拿纸笔写了几个字,便下了楼,见李香庭笔直立在大厅中央。
他见戚凤阳下来,迎上前两步:“阿阳,回家了。”
戚凤阳站到他面前,递了个钱袋子过去:“谢谢你帮我赎身,我只有这些,一共八十块大洋,还欠你一千九百二。”
“不用。”
“少爷是嫌这钱脏吗?”
“不是。”李香庭皱起眉,无奈地接下钱袋子,“行。”
戚凤阳又将纸条给他:“这是欠条,我会把钱慢慢还给你。”
李香庭看着她认真的眼神,明白她的决心,便先收下:“好,从现在起你是自由身了,想去哪里,想做什么都可以,钱不急着还。”
“谢谢,我就不住之前那个公寓了。”
“那你去哪?”
“找个旅馆。”
李香庭不想强人所难,尊重她的一切决定:“好。”
他拿出一个小袋子:“这里面是你的身契,交给你处置。”
戚凤阳接过来,轻轻的几张纸,却重若千斤,主宰着一个人的命运:“谢谢。”
“我送你。”
“不用。”
说着,仙姐带人将她的东西拿下来。
戚凤阳一手提画箱,一手提画架:“仙姐,能不能请您派个人帮我拿下行李。”
“行啊,我叫辆车送你。”
李香庭帮她提画到车上,戚凤阳没让人上车,只说:“少爷慢走。”
路上行人多,黄包车跟小汽车的速度差不多,李香庭一直在后面跟着,见戚凤阳安全进了家小旅馆,才放心离开。
司机帮戚凤阳把东西送到房间,笑着点了下头:“祝你以后无拘无束,一帆风顺。”
戚凤阳心头一酸:“谢谢。”
她目送人离去,关上门,转身看着一地行李,最多的,还是画。
她将李香庭交给自己的身契拿出来,共有三张,从最初的吴家,到李家,再到满月楼。
四年,恍若隔世。
她将它们一张张撕了个粉碎,扬了出去,泛黄的碎片在空中如枯蝶般振翅。
她跪在一地碎蝶中,一直紧绷的背终于垮了下来,伏在地上,手抓着这些困了自己多年的碎片,埋下头去,哭得一塌糊涂。
……
戚凤阳身上只留了够三天住宿的钱,她得想法子赶紧挣钱才是,可自己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子,除了风月场,去哪挣这么多钱?
她出去找了一下午工作,只有个饭店愿意收她做打扫的伙计,月薪一块大洋,照这算下去,她不吃不喝干到死,都还不了李香庭的钱。
晚上,她回到旅馆,买了个馒头充饥,边吃边提笔画画,将那副未完成的作品收尾,才精疲力尽地躺下休息会。
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门被敲响,戚凤阳昏昏沉沉地起身开门,看清来人后瞬间清醒了:“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李香庭抬手,提了个黄皮纸包着的甜品,“顺便带点吃的。”
“谢谢,我不饿,很晚了,请回吧。”戚凤阳直接关上门,“少爷以后别来了,对你我都好。”
李香庭面对着冰冷的门,轻叹口气:“我放在门口了,是你以前最喜欢的栗子糕,记得吃。”
里面没有回应。
“那我走了,你保重,早点休息。”
还是没回应。
戚凤阳站在里头,直到下楼的脚步声渐渐消失,身体倚靠到门上,缓慢地瘫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