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长筠向来话少,也不擅长哄老人欢心,饭桌上总是沉默不语,偶尔和这位名义上的婆婆客气一两句意思下,正专心吃饭,有个东西戳了戳鞋头。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杜召还在搅粥,若无其事地歪了下脸。
邬长筠将脚往后缩,谁知他又跟了过来,嚣张地蹭她的脚踝。
杜召个子极高,长的还都在腿上,轻松地伸到她椅子底下,追得人无处可躲。
大早上让人火大!邬长筠重重踩上去,用力碾了碾他的脚面。
杜召没一点反应,又用另一只脚轻蹭她小腿。
邬长筠忽然撂下勺子起身。
惊得陈老夫人手一抖,缓了口气道:“一惊一乍的,怎么了?”
陈修原朝她看过来:“不吃了?”
“嗯。”邬长筠同陈老夫人点了个头:“您慢用。”
陈老夫人:“才吃了几口,把粥喝完。”
“没胃口,恶心。”
陈老夫人笑逐颜开,看向她的腹部:“恶心?是不是怀上了?”
杜召手顿住,勾了下唇角,笑看她的表情,听听他们准备怎么编。
邬长筠只道:“不是。”
“去查查看,要是有了可不能成天舞刀弄枪了。”
陈修原覆上邬长筠的手,替她回答:“我抽空带她去。”
“你们慢用,我先走了,晚上有事,不回来吃饭。”
陈修原挪开手:“路上慢点。”
陈老夫人又嘱咐一句:“早点回来,女人家晚上不要到处跑。”
邬长筠:“好。”
杜召目送人离开。
陈老夫人忽然拍了他手一下:“发什么愣,粥凉了。”
杜召将勺子拿出来放在盘中,单手拿起小碗一口气喝光,也起身:“吃好了,走了。”
“再多吃点。”
“不吃了。”说罢,人已经走了出去。
陈老夫人摇了摇头,对陈修原说:“饭都吃不安生,你陪我多吃会。”
陈修原笑着答应:“好。”
杜召开车出大门,跟在邬长筠身边:“小舅妈,送送你。”
邬长筠看都没看他一眼。
“还想吐吗?要不要我带你检查检查?”
邬长筠瞪他一眼:“下次你再不规矩,我就掀桌了,你不要脸,我也不怕流言。”
“我那桌子太重,你掀不动。”
“幼稚。”邬长筠快步上前,拦到辆黄包车,坐了上去。
杜召在旁边慢慢开,扔了个大洋给车夫:“带她先去吃点东西。”语落,一脚油门,珵亮的汽车窜了过去。
车夫高兴地收好大洋,回首看邬长筠:“夫人想吃什么?”
……
近日,赵班主陆续找到好几个从前玉生班的人,将人招回来继续唱戏。
战乱年代,百姓谋生本就不易,能好好活着,有个饭碗已经不错了,何况是干回老本行,重归菊坛。
邬长筠月初租了个小院子,招来几个新人,有武生、老生、花脸、花旦、琴师……她还新收了两个娃娃——路边捡的孤儿,瞧着模样不错,便带回来让戏班子里的人教教,一个唱小生,一个唱刀马旦。
虽然规模并不大,但加上玉生班原来人马,角色差不多齐全了。
今晚,邬长筠就是和戏班子里的人们吃饭的,这是大伙聚在一起的第一顿饭,请了位大厨来院里做,花了邬长筠不少钱。
伶人加乐手二十多个人,挤挤两大桌子,看一道道菜上桌,皆望眼欲穿。这世道,甭说是肉类,就是面条、米饭平日里大家也难得一吃,光闻着味,都垂涎欲滴。
邬长筠倒了杯酒起身,对大伙道:“煽情的话我不说了,希望大家踏踏实实练功,认认真真唱戏,以后仍由赵敬之担任班主之位,我们一起努力,争取让大伙不仅解决温饱,还能赚到不少钱,并将我们玉生班发扬光大,把京剧传承下去,我干了。”她举杯一饮而尽。
四下跟着举杯:“好——”
赵班主等她落座,也提着酒杯站起来:“谢谢长筠的信任,也谢谢诸位的信任,如今战乱,各地都不太平,当年玉生班解散,大家各奔东西,很多人不知去向,不明生死,能再聚首都是缘分,没想到我们这帮人还能回到一起唱戏,也没想到迎来了这么多新人,大家放心,赵某一定竭尽所能,让玉生班在菊坛谋得一席之位。”
除了原玉生班的人,其他几个都是刚认识,每日在院里练声练功,还没正式登台合演过,一开始有些拘谨,酒喝多放开了,纷纷滔滔不绝起来,诉说开战后各自经历的悲惨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