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坦诚相待。”
陈修原转身面对她:“普通医闹,小事。”
“因为我。”
“别多想。”
“不多想,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承担相应后果,只是难为你了,和我一起接受骂名。”
从刚开门,陈修原就注意到她衣服上的粘液,大抵猜到了这趟出门遭遇了什么,有些事放在心里就好,不必戳破,让她再受一次伤:“长筠,无论你当初是被逼还是自愿,他们既然选定了,就不会轻易放过你,这件事应该我们所有人共同承担,而不是仅仅你一个人的事。”
邬长筠冷淡地“嗯”了一声,走到厨台边,拿起一只盆,“做饭吧。”
“一起。”
……
因为要赶在公爵到达之前将电影制作好,只剩下三个多月的时间,必须得赶进程。剧本围读只花了两天时间,举行完开机仪式后,立马便开拍了。
前几场是在城里拍摄,樱花电影公司先前有搭建专门的摄影棚,布好景,整半天三场都是邬长筠的戏。虽几年没拍电影,但她一直处在表演状态中,人物拿捏起来并不是太生疏,除了最开始因情绪问题错了两条,后面几乎都很顺利地过。
下午还有一场,先拍冯蔓蔓,邬长筠在片场看了会,听那令人作呕的台词,闷得透不过气,便到外面吹吹风。
刚出门,鸣海一郎叫她一声。
邬长筠走过去,坐到他旁边。
鸣海一郎给她根烟:“抽吗?”
能抽,但不想。
邬长筠摇摇头。
鸣海一郎收回烟,把剧本扔到一边,人往后倒,背靠着墙懒散地叹了一声:“真是个美好的故事,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把中国人写得太愚昧。”
邬长筠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当下日本人拍的所有电影都会有这样的表现,在他们的影片里,中国人总是弱小、无知又懦弱,而日本人的形象都是光鲜亮丽、文明礼貌的。
“中华文明几千年,你们的先人是很富有智慧的,我曾在我们的博物馆看到中国的东西,是难以想像的精妙,可惜,过去的繁荣没有延续下来,现在的人们生存才是首要,希望战争早点结束,真的像电影里写的那样,大东亚共荣,大家一起走向繁盛。”
她看着鸣海一郎的侧颜,沉默几秒才试探道:“可我听说日本军队在战争中屠杀很多中国老百姓。”
“怎么可能。”鸣海一郎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不会有那种事,一定是谣传,我们的军纪严明,士兵们都非常富有爱心,不会发生那种事情。”
邬长筠一点都不惊讶听到这样的言论,轻笑了一声:“是吗?”
“当然。我在东京看报纸上,都是军民和谐相处的报道,我们的军人会照顾中国的老人,还会给孩童分发食物。”
“那你觉得,会有中国女人爱上日本军人吗?”
鸣海一郎点点头:“爱情无国界。”
邬长筠又笑了,还真是不出所料,他们面对自己犯下的恶行只会否认、篡改,利用一切途径粉饰对被侵略者惨无人道的虐杀。
爱情确实可以无国界,可在当下,中国人和日本人之间永远有一道无法跨越的、用无数鲜血染成的界限。
鸣海一郎忽而问:“你会吗?”
“我有爱人了。”
“啊是啊,差点忘记,你结婚了。”
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纵使当下他是被蒙蔽的一员,也终将成为帮凶,与自己为敌,与整个民族为敌。
“你坐吧,我进去了。”
……
最后一场戏结束,邬长筠便提前离开了。
刚走出电影公司大门,听到不远处有人唤她一声:“长筠。”
熟悉的声音,一时想不起是谁,直到看到人脸,邬长筠才匆匆走过去。
是曾经带自己入行的陈林导演,三年不见,他都长出白头发了,明明还只是二十七八的人。
邬长筠本要请他吃饭,陈林拒绝了,说讲句话就走。
两人便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子说话。
邬长筠大抵能猜到他要说什么,率先问:“一直没在沪江听到你的音讯,这两年在做什么?”
“拍电影,在重庆,抗日题材。”
国统区的片子是没法传过来的,大部分都是抗日题材,邬长筠也有所耳闻:“那你来这干什么?”
“有事情,顺便看看你。”陈林眼里布满红血丝,看上去很疲惫,敛着眉道:“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为日本人拍戏了。”
“嗯。”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邬长筠嘴角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名啊,利啊,难不成为了民族大义?”
陈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是这样,当初不就是为了那点钱才跟你去拍电影的。”邬长筠抱臂,背倚向身后粗糙的墙面,“谢了,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