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绰号没有名姓?”陆长留失望,“这就断了线索。”
“知道名姓也没用,”白璧成插话道,“秦家出事之后,有所关联的必然隐姓埋名,通过名姓找人并不靠谱。”
“七公主总有绣像吧?或者张贴出去重金悬赏?”陆长留又出新点子。
“这事有个缘故,讲出来或许没人信!”嘉南又叹一声,“七公主在深宫养到十六七岁,居然没有人知晓她的模样,宫女太监都说凛涛殿阴气重,平常不敢往那边走,更别说进去见见公主了!”
“别人不知道公主长什么样,皇帝也不知道吗?”黄芮以不敢相信,“难道这十几年中,他从不曾想起还有这个女儿?”
“秦家出事之后,圣上十分痛心,不许旁人提起秦妃相关。加之秦妃在时,宸贵妃也还只是宸妃,位份在秦妃之下,得宠亦不如她,说到母家,秦茂楠封了顺南王,也比夏国公位高爵重。我听父王讲,当年秦、宸二妃势同水火,如今宸贵妃得势,谁敢触她的霉头提醒圣上顾念七公主?”
“势同水火,所以恨她入骨。”陆长留不由唏嘘,“但宸贵妃还算不错,至少留了七公主一条性命。”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含山忽然说:“陆司狱并不懂得,恨一个人并不能叫她死了,偏要叫她活着,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她挣扎求存,那样才是解气呢。”
她这番话说得风轻语淡,然而传递出的阴寒之意却透入骨髓,窗外虫鸣唧唧,还是初秋穿薄衫的时候,陆长留却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含山!你这是怎么了?此话太过恶毒,并不像你能说出来的!”
“说几句话算什么恶毒?”含山起身行了一礼,“侯爷,我身子不舒服,要回去歇歇,不能陪你们听故事了。”
她说罢了,也不等白璧成答话,转身便走了。素月冷眼旁观,只觉得含山轻慢无礼,不由气道:“侯府的规矩叫人看不懂,她是什么人?告退时也不向郡主行礼?”
嘉南亦有感觉,但她向来藏得住事,反倒嗔一眼素月,轻斥道:“我瞧不懂规矩的是你!侯爷坐在这里,哪里轮到你挑礼?”
陆长留晓得白璧成不肯责备含山,又怕他在郡主面前吃亏,便抢着说道:“郡主莫怪!含山并非府里下人,她是替侯爷看诊施针的游医。她向来率性,侯爷也不肯拘着她,若是冒犯了郡主,还请恕罪。”
游医?
嘉南眼睛微转,心想含山竟不是通房丫头?这却是好事,叫她心里忽然轻松了,试问谁愿意见着未来夫君有美妾在侧?
“不妨事,”嘉南眯眼笑道,“有才华的都有个性,我们这样什么都不会的,只能修个性子好罢了。”
谁知陆长留听了这话,起身恭恭敬敬行个大礼,由衷道:“郡主之前急婢女所急,是为宅心仁厚,现下又能体恤含山,是为休休有容,如此风采实在叫长留敬服。”
“一点小事罢了,陆司狱不必行此大礼。”
嘉南不料他如此认真,正要伸手去扶,陆长留却又抱拳禀道:“如若王爷和郡主不弃,长留愿效犬马之劳,必定辅助侯爷找到七公主,不辜负贵妃娘娘的十日之期!”
他一番慷慨激昂刚说完,白璧成忍不住:“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能找到七公主了?”
“侯爷,郡主已经坐在这了,难道你不帮她?”陆长留奇道。
“陆司狱,此事你不该为难侯爷。”黄芮以插话道,“既没绣像也没线索,如此找人便似大海捞针一般,还要在十天内捞出来,侯爷又不是神仙,他如何能做到?”
陆长留无话可说,只是同嘉南一样,眼巴巴地瞅着白璧成,指望他说两句叫人心安的话。白璧成给他俩瞅得没办法,只好先扯开来:“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人,但我有一事想问问郡主。”
“侯爷请讲,”嘉南忙说,“只要我知道的,必定告诉侯爷。”
“凛涛殿这名字不俗,它为何会被弃做冷宫?难道是秦妃娘娘被废前的宫院?”
“秦妃被废前住在碧坤宫,那是最得宠的妃子居住之地,前年大修之后,赏给宸贵妃做了寝宫。”嘉南道,“至于凛涛殿嘛,是因为殿前种了一百零八棵松树,每到风入松林就会发出呜咽之声,听着像是鬼哭一般,因此被厌弃成了冷宫!”
一听这话,白璧成变了脸色,半晌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侯爷为何问到此事,可是有了线索?”嘉南追问。
“那倒没有,只是好奇而已。”白璧成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寻找七公主一事,我不敢打保票,只能替郡主留心着。”
“侯爷答应留心,那就有了一线希望。”嘉南认真行了一礼,“若这一线希望能替父王分忧,那便是嘉南的造化了。”
席上谈到七公主出逃,已是扰了宴饮的兴致,嘉南略坐一坐便起身告辞,白璧成亦不相留,将她送出侯府。等嘉南的马车消失在街口,黄芮以也要告辞,白璧成却道:“黄先生,你且留一留,我还有话同你讲。”
他这头说罢,吩咐陆长留去十景堂候着,自己引着黄芮以到了待客的偏厅,道:“黄先生,我有一事请您与楚师傅虞琴师商议,七公主出逃,宸贵妃只给了裕王十日之期,他必定要把黔州翻过来找人,这还罢了,只怕平州那里也得了宸贵妃的密札,正在抓紧寻人。”
黄芮以捏一捏胡须:“侯爷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这十天乱哄哄的,你们这时候去平州,只怕路上不太平,不如在黔州等十日过去再走。”
刚刚嘉南说要找七公主时,黄芮以也想到此事,现在听白璧成主动说出来,立即便道:“侯爷所虑甚是,鄙人这就同楚行舟说去,总之十多年等下来了,也不在意多这十天。”
“黄先生如此想甚好,”白璧成道,“楚师傅应该还在凭他阁,黄先生请。”
“好!好!”
黄芮以二话没说,拱拱手便往凭他阁去了。白璧成走出偏厅,却见一轮皓月遍洒银辉,不由叫他想起初识含山的那晚,也是这般的圆月当空。
******
含山离了凭他阁,不知不觉脚下生风,一口气走回十景堂,回到西厢将屋门啪地关了,人靠在门上,心里才扑腾扑腾地跳上来。
不能急,洪大爹说过,越是紧急越不着急。
含山定了定神,走到床边拽出包袱来,打开找出夕神之书,她闭了闭眼睛,找到了今年的日子,却把手指头堵着画儿不敢看。
“老天爷、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土地公公,还有四海八荒各路神明,我只问明日能不能离开黔州。”她在心里默念,“也许这次走了再不得回来,也许留下不去才是正经,求诸位神仙给个指点。”
念祷罢了,再双手合十向摊开的书册拜了三拜,含山这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瞥向册上的画儿,格子里端端正正画着一只蝉,旁边还点着些许墨点,仿佛是下雨了。
雨里的蝉儿?那不就是寒蝉?含山暗想,这是何意?是说我蹦跶不了两天了?
“我求问的是能不能离开黔州,那就是不能了?”她喃喃自语,“走了就要变成一只寒蝉,那还是留在黔州安全。”
她刚刚思想到此,忽听着外头有脚步声响,紧接着来桃便脆声道:“陆司狱,怎么只有你回来了?我家侯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