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音听他这样一说,长睫重重颤抖了一下——她倒是不曾想到这一层。
可见李容徽伤心成这样,也不想给他更添忧虑,便又静下心来,轻声哄道:“不会的,太子殿下……”她说到此迟疑了一下,但为了安慰他,还是继续道:“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人。”
羽睫下,李容徽的眸色愈深,攥着棠音绣帕的手骨节青白,语声却愈发低而颤抖:“我不是有意的,我……”
“我只是……太想见你了。”
棠音微微一愣,却听他又颤声说了下去。
“这宫里,人人视我为祸星妖物,父皇厌恶,手足疏远,下人惧怕,恨不能避之千里。”
“只有你,肯与我说上几句话,还亲自过来看我。”
“是我太贪婪了。只自私地想着,若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却没顾及到皇兄的感受。”
他说着,指尖慢慢搭上了她的袖口,轻轻攥紧,浅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与自责。
“这一切,皆是我的不是。你们之间,千万别因我而起了嫌隙。”
第22章贵嫔我怕过了今日,便没有机会了
棠音本就是个脸皮薄的,见他一个劲儿地将错往自个身上揽,急得瓷白的小脸上红成一片,一时间有些慌不择言,只知道反着话来安慰他。
“你不是什么祸星,更不是什么妖物。宫中传这些流言的人大抵都不曾见过你,只是人云亦云,抑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罢了。”
“肯与你说话的,自然不止我一人。只是你住的宫室与其他皇子略有些远了,他们不好找来罢了。不过今日里不是新来了一个小宦官,叫做……叫做盛安来着,往后你想找人聊天了,都可以寻他,再不愁找不着人了。”
“至于太子殿下……”
棠音迟疑了一下,倏然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太子,便是花朝亭外不欢而散。因而,太子也未必是来寻李容徽的不是,或许,仅仅是差人来请自己过去,将当日之事说开罢了。
只是父亲叮嘱在先,这件事不好言明,她只好轻声改口道:“太子殿下,也未必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她说着微微垂目,见他露在斗篷外的手指冻得有些青白,便替他折下了袖口掩住了指尖,又安抚似地抬了抬唇角,轻声哄道:“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我与殿下之间,也不会因你起了嫌隙。”
毕竟,嫌隙的起因是那场梦魇。虽不能言明,却也不能任由他揽在自己身上,一味自责下去。
她说完,又静静等了一会,始终没得到什么回应,便下意识地抬起眼来,望向他。
殿宇内天光暗淡,又不曾点灯,李容徽的面容沉在这蒙昧的光线中,本就色泽冷白的面孔,愈发凝霜堆雪般不见半分血色。
随后,搭在她袖口上的指尖也慢慢移开,放回自己的膝上。
他的指尖往回缩了一下,似乎是想攥紧,但是旋即却又松开,若无其事地将手中被握得有些发皱的帕子理平,叠好,给棠音递了过去。
沈棠音下意识地伸手接过,指尖刚触及到柔软的布料,便听见他终于开了口,嗓音略有些喑哑。
“那你今后,是不是不会再来了?”
沈棠音愣了一愣,只觉得随着这句话一出口,自己手里的帕子都无端重了许多,却是李容徽紧紧握住了帕子一角,不肯放开。
帕角上绣着的青竹叶,都被他给捏得皱成了一团。。
棠音迟疑了一下,不敢承诺什么。
毕竟谁也不知道,父亲那一句‘查下去’之后,又会是什么情形。
好在只是顷刻的功夫,帕子上的力道一松,被揉皱的青竹叶旋即到了她的手里。
眼前的少年仍旧半跪在她跟前,只轻抬起眼来,桃花叶般形状美好的眼尾有些泛红,语声微低,透着几分难过:“那你……能和我去一个地方吗?我怕过了今日,便没有机会了。”
棠音这才发觉,他是一直半跪在自己跟前与她说话的,忙伸手将人给扶到木凳上,这才轻声问他:“是什么地方?”
“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株十年的木芙蓉树。宫里常有宫人偷偷在其上挂红绳许愿,听说尤为灵验。而如今,正逢花开的时候。我想去还之前许下的愿,你……能陪我一起去吗?”他小心地抬目看了她一眼,又慌忙补充道:“离这里不远,一炷香的时辰便能到。”
话都到了这个份上,棠音也软下心来,轻轻点头。
她自小木凳上站起身来,往槅扇外望了一眼,见天光才升起一线,时辰方早。又想起李容徽说的,只一炷香的时辰,便也没去偏殿里唤上白芷与荣满,只独自跟着李容徽往殿外走。
两人出了长亭宫,由李容徽领着路,一路往北面走,愈走愈是偏僻,起初间或里还有一两名宫娥宦官步履匆匆而过,等走了有半柱香的功夫后,身旁已连个人声也无。
安静的,简直不像是在皇宫里,而是什么无人的荒郊。
棠音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宫室,见皆是一副破败多年的模样,便小声问李容徽:“这里的宫室,怎么全都荒着?”
李容徽抬目望了一眼,眸光有一瞬的幽暗,旋即又平复如常,只轻声答道:“是父皇的王贵嫔失宠后郁郁寡欢,在殿内悬了梁。之后这一片宫室,入夜时,便常有不干净之事发生。即便是召了法师过来也无济于事。宫中人心惶惶,这一片殿宇无人肯住,便也逐年荒败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