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她斟上一杯茶水,“这个好办,你是想立时见效还是徐徐图之?”
“自然是愈快愈好!我们多年的积蓄都快被他挥霍一空了。”
“既然如此,断了他的情欲便是。只不过,如此亦断了你夫君对你的欲念。”
她恨恨说道:“如今我对他已全无感情,他不爱我又何妨,我只要守住这万贯家产!哪怕他此刻死去,我亦不会为他流半滴眼泪。”
“好,你且先回去,明日即可见到你所求的结果。”
“多少银两?我这便去筹备!”女子的眼眸闪出灼热的光彩。
“不要银两,我要的是孟夫人的一段珍贵的记忆。”
一轴锦缎递于孟夫人手中。
“将这幅画挂于他的寝屋。”
锦缎展开,一道绝美的背影映入眼帘。女子绾着飞仙髻,着一套青色纱裙,轻盈的衣袂随风而动。
“之后如何?”孟夫人追问道。
“二十日后过来结账。”依然是柔化人心的声音。
临出门时,孟夫人忍不住再次回望。我已步入青纱帐,只留给她一团朦胧、纤细的身影,再无其他。
入冬,孟宅。
孟二财与孟夫人同坐一张桌前,默默地用餐。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孟二财起身,“夫人,请慢用!”
“该不会是又要寻小妖精去?”孟夫人抬头,愠怒道。
孟二财无奈地耸耸肩,语气平静得寻不出一丝波动,“我去书房理帐,找什么妖精?真是,不可理喻!”
第三日,第四日……
他们的日子重复着相同的节奏,平静又乏味。
我淡然望着眼前一切,拂袖而去。
二十日后,孟夫人如约而至。
“我来结账了!”她兀自一坐,呵呵乐道,“阁主好手段,我夫君一连数日不曾出门,每日按时用餐、就寝,规矩得我都不习惯。说来也奇怪,他如今对女子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了,若是放在从前,哪怕是一头母猪也能被他瞅成一朵鲜花来。”
“孟夫人若是准备好了,便饮下这杯水。”
“只是……”她欲言又止,终还是接过了杯盏。
一杯水落肚,孟夫人在软榻上沉沉入睡。
我轻启朱唇:“你这一生最珍贵的记忆是什么?”
空灵轻盈的声音缥缈于室,青纱账垂落,年少的孟二财与孟夫人于一帘幽光中出现。
正是盛夏,他们推着一辆简陋的木车沿街唱道:“孟记豆腐好吃不贵,街坊邻居多来品尝,二财祝您日日生财!”
好似刚从水里出来,孟二财褴褛的衣衫湿漉漉地黏在身上。他每往前迈一步,便驻足一歇,大大地喘上一口粗气。
孟夫人将手抚上孟二财的额头,嗔怪道:“说好的今日我一人出摊,你怎这般不听话,非要跟过来!”
“我无碍,”孟二财木讷地笑了笑,“服了药,没那么难受了。”
“还说不难受!”孟夫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蹲在地上,将头埋于双膝之间,呜呜地哭泣,“我想你好好活着,没有你,我要银两何用!”
孟二财眼眶一红,他俯身将孟夫人揽入怀中,“好,好,从此之后,我凡事皆听你的,咱们今日提前收摊,这就回家去!”
木车吱吱的声响在小巷里回荡,他们两人并肩而行,渐走渐远……
幽幽的光渐渐黯淡,室内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原来,这便是孟夫人最珍视的一段时光。如斯平淡,却又如斯温馨。
孟夫人嫁入孟家多年,从孟二财一贫如洗到财运亨通。她精心持家、他却处处留情,他们的财富愈积愈多,夫妻却日渐离心。
只是,她自始至终竟未看透自己,她以为守住财富便是守住了一切,却不知自己的所求无非是一份恩爱两不疑的情感。
我望着落入手心的一片荧光,它轻盈如絮,又重如山峦。
人的执念总是有根可循,它源起于一段记忆,自此在灵魂深处悄然地生根发芽、日渐茁壮。
就像我对蒙泓的执念,它源起于第一世我与他的初识。
蒙泓的执念又是什么呢?他若再投入轮回,我是否能认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