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台传闻已久,但时至今日,能爬过百阶之人都寥寥无几,这位新佛主着实有几分胆魄。
这新佛主为何要自找苦吃,爬这千金台?有人奇怪,自有人答,听说是丧徒打击太大,不想当佛!佛爷许之,只要他走一遭千金台。也不知那徒弟是何等本事,竟让如此光风霁月的人物因他连佛位都不肯要,还自愿遭这一趟罪!
清明拾阶而上
一步千金。
十步万金。
百步已难负累,换个凡人早被压成ròu泥,清明虽有金身佛骨,但轻飘飘的衣袂已开裂绷线,被汗水浸湿紧紧贴身。再行百步,身形微晃,若风拂柳;行至五百步,脸色惨白,汗如雨下;走到一千步,挺拔的身姿终于弯曲,止不住颤抖。
若说前两千步还能勉qiáng维持风采,复两千步,清明已如驼背老汉。
又两千步,清明身体无限平行于地面,再两千步,竟只能一路跪过去,膝盖磕得失去知觉,到了最后两千步,清明一阶一阶用手攀爬上去,两掌俱被磨烂。
台下观望之人早已无法看清青衣僧的表qíng姿势,只模糊一个黑点极其缓慢极其缓慢地移动,仍然令人叹为观止。
清明一寸一寸往上挪着,指甲尽断,指腹磨得血ròu模糊,浑身肌ròu因压力扭曲变形,一张脸面目全非显出狰狞,一个风采非凡的人此时不成人形,恍若厉鬼,偏偏清明的眼睛,却一如先前,没有一丝一毫波动。
最终。
清明瘫倒千金台,所幸皮ròu之苦已不能影响他分毫,失去徒弟的锥心之痛远胜此间千万倍。
待清明略微恢复,走到能照出心中所困的照心镜前,镜中起了波澜,清明凝固般的表qíng亦随之如涟漪般化开
镜中映出佛爷处所,是那夜他跑去佛爷那请罪自贬途中,佛爷于殿中摆弄着一只传声纸鹤,鹤顶以朱砂点之,是徒弟惯用的手法,清明心弦一颤,紧接着,纸鹤张嘴,吐出一个他翻来覆去听过无数遍的声音
佛爷,妙语有一事想拿来与你一赌。
第44章qíng挑佛主(12
妙语借纸鹤之口,坦白了爱慕清明以及身为破妄子两事,言道佛心与私qíng终难两全,不愿再困苦于此,便来与佛爷一赌。
妙语想赌师父心之所向妙语愿舍身助师父成佛,若师父功德圆满渐渐将妙语遗忘,一心遁入空门,妙语只当自己死得其所,也应了佛爷所求。反之,师父若无法忘qíng影响佛心,且心念之坚难以撼动,算妙语赢,佛爷全妙语与师父一场厮守,如何?而师父心意,以玲珑塔即可验之,您若答应,请回赠塔为信号,妙语自明白赌约达成。
单凭只当二字的言外之意,清明心中一紧,镜中画面一转。
是更早之前,徒弟在客室中与殷逢渊计划如何偷梁换柱假死一场,问道,你仅以继承殷氏的血脉便可伪装成人皇,那你能否凭我割出部分妄念,伪装成我的样子?
清明心脏一跳,砰砰砰!越跳越疾,分不清是因被算计还是因徒弟未死,照心镜的画面到此终止。
清明转身快步下千金台,归程,每走一步身上负重轻上一分,而清明心中枷锁仿佛亦随之步步减轻,他越走越快,浑身飘然之姿似要乘风而去,令台下仰头张望者纷纷纳闷。
清明上台时从日之刚出走到骄阳正烈,走得满负心灰。而下台时从日头倾斜走到日落西山,却浊尘尽扫。
佛爷。
青衣僧再次恢复曾经高不可攀的遗世风华,眉间一点朱砂,容貌端正清俊,步履稳健,引得围观女子叽叽喳喳。
清明道,想必您已经知晓弟子想问何事。
佛爷环视一圈围观人群,回去再说。
两人回了婆娑殿。
佛爷从箱中翻出纸鹤递给清明,见小弟子双手接过,听声时满目柔qíng,心qíng糟糕,像打量一块朽木,你那弟子满腹花花肠子,连佛爷我都敢骗!现在想来,他那赌约着实没安好心!
佛爷一说就满腹怨气,在殿中踱着步道:
你心xing固执,既已心中有他,又怎会因成佛而让恋心烟消云散?反而,他故意舍身助你成佛,先不说你会因良心不安难享佛位。就说人生八苦,爱别离,求不得,他故意于qíng浓时以lsquo死rsquo在你心中埋下两枚苦果,彼时,你已得佛位自然成佛执念全消,此消彼长,与他生死相隔的苦占据你心使你念念不忘,你求佛之心越深,他你烙在你心中的痕迹越无法抹去,且日日消磨你向佛之心,着实坏透了!留下一座玲珑塔这哪是验你之心?你想想之前不愿承认徒弟已死,日夜混沌,我看这分明是为了时时提醒你!还有那满殿风铃,若真为你着想何苦让你牵挂难舍,昼夜沉浸苦海,若真好心,就该一把火把自个的痕迹全部付之一炬,让你毫无缅怀的余地。
佛爷回首,你得知真相,可还想为他放弃佛心?
清明握住纸鹤,动作自然地藏入袖中,仿佛自家徒弟的东西都合该归自己所有般,佛爷嘴角一抽,就听他道:听佛爷此言,弟子求他之心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