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关上,马车缓缓而行。
虽然都算是温如松的弟子,但这却是相识以来,他们私下里第一次单独相处。
谢今朝懒懒倚在窗边,眉眼含笑。
他温言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少将军。少将军实在是性情中人。不过……”
说到这里,他话锋蓦地一转:“少将军酒杯这一砸,险些碍了人家的临场发挥,让这好好一场戏唱不下去了。”
“怎么会?”薛念打了个哈欠,故意没去看他那双水光潋滟的含情目。
“酒杯一砸,就从为你解围,变成了为你我解围,不正好一箭双雕。”
谢今朝笑了下:“原以为少将军不懂,却原来你也心若明镜。”
“本来就是场令人作呕的鸿门宴。”
薛念淡淡道:“我只是不大明白谢公子你,明知是场鸿门宴,何必还要巴巴过来,白白受人羞辱。”
“我又何尝想来呢?”
闻言,谢今朝轻轻叹了口气:“可我如今已被家族除名,独自一人,孤立无援,自然不能再轻易得罪人,否则这盛京城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薛念勾了勾唇:“谢公子也太过谦了,你入朝为官这件事,就几乎已经将朝中能得罪的人得罪个遍了。你要真的是诚惶诚恐想求个立足之地,就不该在如此高调的接了陛下对你的破格提拔之后,还迫不及待建议他更改什么科举制度。”
“让戏子、乐户、奴隶之后都来参加科举?真跟这些人同朝为官了,不就等于在那些眼高于顶的权贵脸上蹦?”
“今天在场的这些人虽然大部分都不学无术,亦不太能想的明白朝堂之上那些事儿,但他们对你的态度,也大概能代表他们家里对你的态度了。你来参加这么场破宴会,可不能让事情有何改变。”
“怎么不能?”
谢今朝那双眼睛里还是潋滟着似水柔情:“辰王殿下这不就过来为我解围了吗?可见朝中还是有人能明白我,理解我的苦心的。少将军,你觉得,辰王殿下是不是个可信任之人?”
“这话问的。”
薛念笑了一声,他没有正面回答谢今朝的问题,而是道:“当今陛下娶了我的亲妹妹。谢公子认为,我觉得辰王是不是个可信任之人?”
谢今朝摇摇头:“天家无父子,为争权位,父子兄弟亦可相残,何况是一个妹妹。少将军若真如自己所说这般在意兄妹之情,那如今皇后娘娘与陛下夫妻情深,少将军又何必继续对陛下心存芥蒂?”
“我何曾对陛下心存芥蒂。”
薛念脸上的笑成了夜色里淡薄的云烟:“谢公子这话,可难免会让人觉得你心存挑拨之意啊,我这人做事,向来不图回报,可最好也别有人给我恩将仇报,你说呢?”
谢今朝对此也不以为忤:“我认为少将军心里有没有芥蒂不要紧,重要的是,在陛下眼里,少将军有没有对他心存芥蒂。”
“如果少将军更信任辰王,那我就无话可说,可既然少将军心知肚明,辰王同样不值得托付,那又何妨尝试着对陛下更信任一些呢?”
薛念耸了耸肩,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世人最愚蠢之处,就是非要在两颗烂白菜里选不那么烂的那一颗,难道他两颗都不要还不行?
然而这些话当然不可能说给谢今朝听。哪怕彼此就是心照不宣,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这层窗户纸也不能捅破。
他和谢今朝的交情不到这地步。
谢今朝见他不语,继续道:“今天与少将军说这些,不是威胁,更不需要你做出什么答复。只是善意的建议和提醒,世人向来自扫门前雪,你肯为个不够熟悉的人解围,或多或少,都是你的真肝胆,我亦是诚心感谢,不愿你就此蹉跎在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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