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四面八方的士子都涌向了城南科举大营。科举大营是半个月前搭建而成的军营,围栏周长达二十里,俨如一座小县城,科举大营又细分成十个区,也就有十座大门。每个考生必须找对自己的分区,甲区、乙区、丙区等等,考券上都会明确标注,比如一名士子的考劵上写着:丁区七营十五帐二十号。考券就是准考证,唯一的凭证。这个时候首先要找到丁区,有一個很大的牌子竖起大门上方,里面有灯光映照,几里外就能看到一个‘丁’字。必须坐马车过去,走路要几里,到了丁区,车夫就会大喊:“丁区到了,丁区的士子下车。”你跳下马车走向大门,首先要严格搜身,只能带考劵进去,士兵会给你一个小木牌,小木牌上有号码,是考卷号,因为要考三天,最后考官要把三天的卷子归纳在一起,由于名字都用纸条糊住了,那就只能用考卷号来归纳。为什么考卷号不写在准考证,而要临时发放?因为不能让士子事先知道考卷号,否则和审卷官串通,就很容易作弊了,审卷官就能通过考卷号找到熟人的卷子,给个高分。进了大营,就看见一排红灯笼,一眼望不见头,其实只有二十个大红灯笼,灯笼上有营号,你需要找到七营。找到并走进了七营,你就会看到无数大帐篷,其实上只有二十五座帐篷。你终于找到自己的十五帐,走进去,发现里面摆着三十张坐榻,坐榻上有桌案,最后找到二十号桌案,这就是你的位子了。但先别急着坐下,要和左上角的考生信息核对一遍,名字考号一致,才能放心坐下。这时天还没有亮,大帐内光线比较暗,但也只能安安静静坐着等候,没有什么蜡烛照明,大营严格控火,万一不小心点燃大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个时候也可以进行一些准备了,每张桌案上有个小篮子,篮子里有笔和砚台,还有一个小碗,等会儿会有士兵过来,给每个小碗注入大半碗墨汁。不需要士子们研墨,很多士子都有书童,一般都是书童负责研墨,万一这些士子不会研墨,弄的满桌子狼藉,就麻烦了。这时大帐内都坐满了,三十名考生全部都到齐,每个人都在耐心等待,只有士兵来回走动,给桌上的小碗里加注墨汁。“咚—咚—咚—”低沉的钟声敲响了,十座营门缓缓关闭了,考官和辅助士兵都就位了,每座大帐有两名辅助士兵,负责给士子们加注墨汁,中午送一顿饭,或者带路去茅厕等等。天渐渐亮了,这时考卷已经送到了每一座大帐内,考官开始分发考卷和草稿纸,士兵给每张桌上送来糊名纸条和一碟浆糊,碟子里还有一根牙签,用来抹匀浆糊。考官上宣读考试纪律,士子则在忙碌地写名字,写考号,还要在左上角写上卷号,等墨迹干了,再用纸条把名字和考号糊住。这些考生都参加过县试和州试,又参加过无数次模拟考试,考场的规则以及糊名的技巧都掌握了,一个个虽然忙碌,但都有条不紊。“咚—咚—咚—”钟声再一次敲响,考题已经送来了,考官和士兵迅速发到每个士子的桌上,所有考生都开始紧张审题。第一天考试,进士科、明经科和算学科都一样,都是考贴经,进士科和明经科的考题完全一样,但算学科要简单很多,算学科的难度在第三天的数学上。贴经就是给你一个开头和结尾,中间空白的大段经文要你自己填入,其实就是靠背诵,一共十道题,七道经题,三道文学题。其实说难也不是很难,没有超出考试范围,比如文学题肯定出自《文选》,这是梁朝的昭明太子所编著,选了很多古代优秀的诗文。经文题肯定出自官方指定的大经、中经和小经,其中《礼记》、《左传》为大经;《诗经》、《周礼》和《仪礼》为中经;《易经》、《尚书》、《公羊传》和《毂梁传》为小经。除此之外,所有的考生都要能兼通《孝经》和《论语》。十年寒窗,学的就是这些东西,李邺想改革的,也是这些东西。随着第三次钟声敲响,所有考生都开始全神贯注提笔写了起来。科举在紧张地进行,与此同时,政事堂圆厅内,九名相国和副相加上太上皇李岱,众人正在一起讨论教育改革问题。李岱虽然是太上皇,但他坐在圆厅内,又和昔日的同僚们呆在一起,他感到无比的轻松惬意,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啊!整天呆在兴庆宫里,闷都要闷死了,虽然他还要负责教授两个孙子,但还是让他郁郁寡欢。好在儿子体谅他,让他负责大唐的教育,李岱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的快乐,他做了一辈子的官,官场生活已经深入他骨髓。教育也是所有官员们最关注的国本大计,甚至连兵部尚书独孤烈也很关心,他更关心兵学,作为兵部尚书,武学和演武堂都是他管辖的范畴,两者还略有不同,武学是从良家子弟中选拔优秀武学人才,演武堂是在职将领的进修学院。独段秀实也一样关心,他现在就在筹建兵工学院,自从亲眼目睹了箭雷的威力后,段秀实越来越着迷火器和坚船利炮,他隔三差五就会跑去军器监,他对各种火器都很精通。这时,李岱咳嗽几声,圆厅内安静下来,李岱笑道:“先说几句题外话,回到政事堂我就像回家一样,大家都是我的老伙计、老同僚,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去丹凤酒楼吃饭。”众人都大笑,李岱这才道:“天子的意思,我们要从蒙学抓起,七岁开始读书,我们要让所有的孩子都读书,包括女童,女童可以去读女校,不用学地多精深,但至少能读书写字,蒙学读一年,小学读五年,所有大唐的孩子都必须读完小学,女童可以读三年,然后自己可以在家里学习。”韦见素点点头,“天子的想法很好,只要朝廷财政能支撑,我们一定支持!”在教育问题上,所有政事堂官员都出奇一致同意,虽然办女校大家意见不一,不过只读三年,问题也不大,这个面子要给天子。刘晏道:“我估算了一下,每年开支大概在五十万贯左右,我们把矿税收起来,加上地方酒税有充裕,基本上就能解决问题,关键是给读书人也找到了一条生计,可以去蒙学和小学做教授,每个月能收入三四贯钱,旱涝保收,很不错了。”“但女童那边得用女教授!”萧华提醒道。刘晏点点头,“这个肯定的,其实大户人家有才学的女子很多,只要她们肯出来做事,师资就没有问题了。”张立笑着补充道:“可以在各个坊内办学,就在家门口读书,这样也方便。”这时,李岱又道:“还有一个问题朝廷要立法解决,很多底层百姓把家里的女儿**岁就送去大户人家做丫鬟挣钱了,女孩子做侍女挣钱补贴家里,我不反对,但**岁太小,朝廷应该有规定,绝不允许雇十二岁以下孩童做工,要用法律来禁止,违者要严惩重罚,这样女童读了蒙学和三年书后,去大户人家做事也来得及。”裴遵庆迟疑一下道:“上皇,我们想得容易,但执行起来恐怕比较难,一般女孩十五六岁就要出嫁了,十二岁才出去做工,我估计大部分人家都不会执行。”李岱笑了笑道:“大家都知道让女孩儿读几年书有好处,她将来教育出来的孩子才会更加优秀,我们并不强求所有的燕雀都变成鸾凤,但我们要给那些有眼光有远见的父母一个机会,朝廷给了机会,自己能不能抓住,就看各自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