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进你心窝")
所有的噩梦在列车疾过的那一刻都终究成为过去。
曾经化名为沙里的男人死无葬身,
而整个组织,段景琰再受提防,也在多年隐忍下打压一空,
最后徒留的空壳也被剿灭。
一路到赶回去,傅听言向总军区上报了情况,同样也知道了那个围生期心肌病的孕妇是段景琰的刻意为之。
那个孕妇是男人的试验品,
却是因为误入歧途。
她曾经救过他的命,
所以车上那份情况说明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以防万一,
他怕自己出事,
会连及孕妇也出事。
而其他那些走运菜车过去的,无论男女,都是男人的障眼法,
与他无关。
段景琰在说这一段情况时,
整个人都在发抖,傅听言察觉出这个情况,刚要过去,段景琰就没支撑住,
倒在了桌边。
男人的最后一招试药果然还是奏了效。
不是一蹴而就的结果,而是慢性滋生的难受,如细虫钻嗜他的内脏器官,洗胃早已来不及,也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
段景琰曾经见过试药多时后的人,
无一例外都不能幸免于难。
所以当维和部队的人因他的回归而缓和不下激动的情绪,又因为他的突然倒下而惶然释恐,傅听言和孟沛霖从头至尾都站在他病床边,如鲠在喉的苦涩。
即便多年不见,
曾经一起训练过的熟悉也让段景琰猜到了他们会有的反应。
他不过是慢慢闭上眼,艰涩扯了扯唇角:“我出去了,就没想能活着回来,所以现在是命,已经给了我宽裕。”
旁边的汪珈成听完就崩了,没管在病房,大声就吼:“宽裕什么宽裕!你小子出去才几岁!好不容易回来说什么丧气话!”
都有多久了,段景琰没感受到这种被体贴的温暖。
像是从地狱被驱逐,走向光明,他想睁眼去看他的队友们,却又因为蒙湿的眼而心生溃败。
最后只是艰难地呼吸着,用尽最后那点力气,和傅听言说了:“队长,谢谢......”
“也很......对不起。”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也对不起,过去三年,无能为力了。
段景琰是单亲家庭出来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身边只有一个母亲,他知道,傅听言一直没解释他下落未明的详情。
那是因为傅听言不信,会找不到他的人。
但现在人找到了,却没想会走到尽头。
可能每段人生都该有精彩和回馈,而上天看段景琰太苦了,愿意在他离开之后给他一次留名的机会。
段景琰最后迎着苍白的脸色,一同过去那般握住傅听言的手,喘息着,回想着离家前最后一次和母亲的见面,都是用吵架来解决交流。
他痛苦却笑地哑声说:“帮我告诉她,我一直都,很爱她......”
“再有下辈子......”他虚脱地一点一点闭上眼,“我还想......”
我还想......做一次她儿子。
可后面六个字就像是淹没于尘埃的死寂,没等他说完,手就先一步地从傅听言手里滑了下去,坠落在病床边。
心电监护仪的走线变成了直线。
病房内,所有人的呼吸顿时压到低不可闻的状态。
傅听言望着段景琰那张已经变到浑然陌生的脸,耳边已经听不清楚医生宣告的死亡时间,整个人堕陷在他曾经指挥训练的人里,那个特别闹腾爱笑的段景琰。
他会插科打诨地说冷笑话,会成为全队的开心果,活泼开朗到根本和现在背道而驰。
傅听言直到确定结果,拿到电话,打出那通给段景琰母亲的电话,整个人都是神经绷紧的,浑然恍惚的。
营里的教导员现有情绪打不出那通电话,现在只能傅听言来。
也许是心有感应的预料吧,段景琰母亲之前还会时不时去军区,去问儿子境况,去问不和她联系是不是还没消气。
没有哪队母子会因为一顿吵架**成那样。
所以当她后悔了,甚至开始忏悔,开始哀求他们给段景琰通个话,让他别生气,她当时说让他再也别回去只是个气话,她是爱他的,没有人会比她更爱她儿子。
可都这样了,也依旧没等来段景琰的任何一点消息。
所以渐渐地,段景琰母亲似乎明白了某个隐晦于眼前的事实。
他们是有想和她说过实况,但段景琰母亲生硬拒绝听一切答案。
最后一次离开军区,只留了一句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如果没有,就不要和我联系!”
而现在,应了她那句话,傅听言的这通电话更像是最终审判。
有所预料的结局,段景琰母亲的语气已经凉淡而沧桑:“你好。”
“你好。”傅听言的嗓音沉黯而沙哑,做好了安抚的思想准备,“我是段景琰的队长,傅听言。”
“嗯,我知道。”
“傅队长,有什么事吗?”女人淡淡的语气,不因段景琰这个名字而起任何波澜。
“景琰......”
傅听言刚想开口,女人就一声咳嗽打断了。
她表面的冷静依旧没遮住内心的慌乱,不合时宜地笑了,“都好久没给我打电话了啊,还是越洋电话。”
傅听言没出声,电话两头只有女人喋喋不休的话。
“所以,找到了他是吗?”
傅听言承认,“对,找到了。”
“那他现在,看上去怎么样啊。”女人的态度,像极了嘘寒问暖的浅淡,“有没有比以前长高一点啊。”
“段景琰妈妈,我们找到的景琰——”
可女人仿佛听不见傅听言的声音,一个劲地压着他话,自顾自在说:“该长高了,这都多少年了,该有一米八五了吧,这小子,就会偷偷给人惊喜......”
傅听言有点听不下去了。
就在他想要告知个答案时,女人那头笑着笑着就突然传来了哭腔,原先上扬的语调也有了抑态:“傅队长,对不起,好像就我一个人在说,抢了你的话......”
傅听言那句“没事”刚说完,女人就在停停顿顿中情绪崩塌了:“这通电话,是不是来告诉我小琰没了啊。”
女人呼吸声重,里头尽是抽噎,“所以我等了这么多年,这混小子真的说一不二地再也不回家了是吗?”
电话一度在哭腔声中陷入悲抑。
傅听言看着眼前一贯准备好词句的纸张,耳边循环着女人不断自我安慰又不得不接受事实的痛苦,闭眼几秒,最终还是合上了纸张。
“景琰救了太多人的命,是光荣牺牲的,值得所有人为他骄傲。”傅听言忍着嗓音的哽咽,“无论多久,他都会是我们维和部队的一员。”
“我们一定会争取尽快送他回家的,您要注意身体,保重好自己......”
“景琰说过,他一直都很爱您,下辈子还做您儿子。”
“好,好好,还做我儿子。”
这世上,从不可能会有类似的感同身受。
没有人能真的体会他在黑暗那条路上踽踽独行的痛苦,就连傅听言也不能。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但黑白照片上的笑容,将值得所有人缅怀,大家永远不会忘记,段景琰,这个用血肉筑起安定的烈士英雄。
历尽一世风帆,归来仍是少年。
爱国的赤城无畏,终将让一切都滚烫淋漓。
时间过得很快。
两个月后,阿耶于**在多次交涉中,交战结束,最终宣布了彻底结束战争的消息,一切焦灼都在步入正轨中消散殆尽。
心理团队的工作周期比无国界医生团队的短。
所以提前一个半月,芮薏就打包行李带队回了中国,仅剩宋念安天天完成工作,就追在傅听言身后成了小尾巴。
孟沛霖工作压力骤减后,成天看他们秀恩爱,怪闹心的。
三兄弟不敢打扰人谈恋爱,就成天和孟沛霖在一起探究爱情的真谛。
但是吧......母胎单身和结婚预备役选手是注定扯不到一起的。
看他们慷慨激昂讨论如何在恋爱中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把对象哄好的理论,孟沛霖不过嗤声,还哄好?哄不好了,自己别见光**就行。
宋念安每次瞧着孟沛霖苦恼那样,都嬉皮笑脸地揪着傅听言来看,还当着他们的面,故意张开双手,大放厥词地牛逼道:“哥哥!来吧,我宠你啊!”
傅听言每回都勾唇笑,很有兴致地回她一句:“怎么来,听你的?”
三兄弟孟沛霖:“......”
黑线。
从那之后,日子像是按了快进键,转眼又是来年初春。
今天是维和部队和无国界医生团队同时结束任务归国的日子,一大早,乒乒乓乓的,男宿舍区的大门就被火热拍响了。
“傅听言!傅听言!”宋念安就没那么兴奋过,一路过门哨关斩三兄弟将到了傅听言门口,“今天回国啦!你还不起床啊!”
谁知门一打开,傅听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宋念安拍拍自己背上鼓鼓的包,“很有默契哦!”
只是傅听言一低头,就看到宋念安那不合季节的薄衫吊带配热裤,微不可察地皱了点眉,“你没衣服了?”
宋念安早知道傅听言要说这种话,早就机敏准备好了对策,上前就勾住他脖颈,垫脚大大方方亲了下,笑眯眯道:“那要留纪念照嘛,这是我最漂亮的一身,你怕我冷,就赶紧和我下去拍照。”
说完,宋念安还伸手,在傅听言颈间很不客气地捂了下。
傅听言拿她没办法,一路被她拉着小跑下去。
彼时,汪珈成已经准备好了拍照的支架。
各小队一张集体照后,维和部队和无国界医生团队还要站在一起拍照。
照片里,宋念安紧紧挨着傅听言,站在他右边。
十指交扣,她的右手还挽在他右手臂上,笑意高甜地歪脑袋靠他。
汪珈成设置好定时后,赶紧跑回到队伍里。
“好了啊,数到三喊茄子!一!二!三!”
“茄子!”
照片要拍的前一瞬,傅听言和宋念安明明还是看着镜头,却在定格那一秒,风吹过羽绒状的蒲公英,散漫飞行到他们眼前,他们心有灵犀地看向彼此,相视笑了。
即便是未来的每个时刻,宋念安也记得她和傅听言这段熟悉的对话——
“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最喜欢阿耶于的这张照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