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仗着世家势大,胆大妄为,同副统领沆瀣一气的,依旧笑嘻嘻冷嘲热讽议论道——
“若不是副统领提一嘴,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樊主将一把老骨头,居然还赖在军营中,占着主将之位不肯让贤,未免有些太过霸道了!”
“就是啊,我觉得副统领就挺不错,有胆识,兵书也念了不少,定能坐稳主将之位。”
……
樊老是从小习武之人,听力自然远超常人,听了这个风雨话,不免心中郁气忧结,一个劲儿地借酒消愁,早早回去了营帐。
醉酒睡梦间,罗幕之后,仿佛总有双眼睛盯着他看,有道声音扰他心神。
“樊维,副统领胆大妄为,一直肖想着你主将之位,但他只是个空架子,是世家的棋子,你当真放心把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南大营,交在这样的人手里吗?”
“放心吗?甘心吗?你穷尽一生,终是做了无用之功吗?寒门终究是无翻身之日吗?”
那道声音仿佛发自他脑子,潜藏着生了心魔,“杀了他!困局将会迎刃而解,只要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寒冷冬夜,静得一丝风也没有,虫鸣消隐,压抑而无力的天幕,只有半轮朦胧残月,苍白诡异。
一位胆小兵卒,借着火光如厕时,瞧见了……脸色阴冷嗜血的老主将,颈项不停滋血的副统领。
惊得裤子都忘记捞上去,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啊啊啊!救命啊!杀……杀人了!”
苍白残月,泛起了丝丝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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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义偷溜进王府那日,恰好是冬至,京城也迎来了冬日的第一场雪,宁知韫想同傅屿川好好谈谈。
刚拉开房门,一玄黑色身影,自屋檐而下,拉住宁知韫手腕,将他推回了书房,确认周围没有人看见,才小心关上房门。
“元义?你跑宁王府来做什么?”宁知韫懒懒打了个哈欠,“不是叫你盯着两大营兵力动向吗?”
安元义急冲冲,繁复礼节都免了,直接问:“你有几日没去上早朝了?”
宁知韫不明所以,懒洋洋地倚在榻边,“陛下体恤,念我新婚大喜,命我休婚十五日。”
“到今日也才过去七八日,我不想早朝听王八叫,依圣意休婚,我必然是要耍满十五日的。若你是来规劝我早朝的,那你可以回去了。”
“将军!”安元义对他幼稚的炫耀行为感到无可奈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军,您能有点心眼儿吗?”
“樊老将军在军中犯了事儿,陛下龙颜大怒,叫他下诏入狱,命今日午时示众斩首!以儆效尤!”
“什么?”宁知韫眸中泛起的丝丝柔情,瞬息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不信我,终于还是如己所愿动手了吗?”
“我不是叫你潜伏在南营中,诱导樊老将军自上书,求告老还乡吗?事情怎么会发生至此?”
尽管心中已有了猜想,他扯了扯嘴角,眼中描绘着绝望,疯狂,不甘,“可知是何人从中作梗?”
“我们计划已实施一半,樊老已有了动摇之心。”安元义细细解释道。
“老将军犯事儿那晚,恰好是他寿辰,副统领吃酒醉了,说了些冲撞的话,定然让他心中不满。”
“我前脚瞧见有人进出樊老将军营帐,一路追出南营地,进了一片芦苇汤,人已没了踪影。”
“我后知后觉,料想是自己中了计,赶回时,终究还是为时已晚,樊将军受人教唆,酿成大错,无法挽救。”
宁知韫深吸了口气,漆黑的眸中只剩无边落寞:若是有朝一日,我对他造成威胁,樊老就是我的缩影吧。
安元义瞧着他脸色,心疼地叹息,于心不忍道:“将军可知晓,此事始作俑者为谁?”
“我知道。”他几乎是立刻应声,唯怕对方说出了那名字,仿佛这样就能自欺欺人,与他没有干系。
宁知韫渐渐冷静下来,深邃眼睛像锁定猎物的鹰,“你先回去,我去找王爷细谈此事。”
他去时,内室炉火烧得正旺,傅屿川只穿了雪色中衣,披了件红色大氅,妖艳也清冷。
宁王殿下撩开宽袖,露出纤细有力小臂,在桶中舀了小勺水,给养在书案边的睡兰浇水,不徐不疾,慢条斯理。
见此场景,宁知韫冷笑,不断提醒自己,何为蛇蝎美人。
懒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讥讽,道:“王爷,竟还有如此闲情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