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这几年你在国外不学好,抽烟喝酒打架旷课一样不落,挂科成绩单漂洋过海寄到狄秋手里,他大发雷霆,一张机票给你拎回香港,没收你所有的零花钱,把你扔给龙卷风,让你在城寨自食其力,美其名曰体会民生疾苦。
你祖叔叔长祖叔叔短地求了龙卷风半天他也不肯松口给你行便利,你知他这条路行不通,就去找信一帮忙,奉承话说了一箩筐,捧得信一满口答应,第二天却带你去找燕芬姐捏鱼丸。
“这可是全城寨最轻松的工作了,连鱼蛋妹都能做,对吧小妹。”信一笑得贼兮兮的,拍拍鱼蛋妹的脑袋,指着她旁边的空位示意你就坐。
“蓝信一,”你咬牙切齿地挤出微笑,“你小时候打不过我哭鼻涕耍赖的事情明天就会人尽皆知。”
“是吗?”他挑起眉毛,不甘下风,“记得着重描述你小小年纪就对我痛下死手的细节,阿确妹妹。”
你歪着脑袋看他摆着手潇洒离开的背影,想把他那一头卷毛捋直,到最后你还是认命地坐下来,学着鱼蛋妹的样子捏鱼丸。
空空如也的肚子闷叫起来。
02
第二天信一再来的时候,你正在给洛军洗脑。
“洛军,你的钱存在袜子里,又不会有利息,你把它交给我狄确银行保管,我给你天利息百分之五算,比如说你在我这里存了十块钱,五天后它就”,你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变成了十多块钱。”
信一路过门口听到这话嗤笑一声,靠着门框提醒洛军:“你看她那二十以内加减法都费劲的样,就知道她嘴里没一句实话。”
你抓起捏好的鱼丸,作势要扔到他幸灾乐祸的脸上。
他压根不带怕的,撅着嘴做鬼脸,“扔了要扣工钱的,你那点工钱够扣的吗?”
你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03
鱼肉卡在指甲缝里又疼又腥,你问燕芬姐借了指甲剪,仔仔细细地把涂着亮油的长指甲剪短。傍晚拿着结了的工钱去冰室看菜单,结果连口汤都买不起,阿七怜惜地看了你半天,不忍心地说:“狄小姐,龙哥嘱咐过的,不能给你赊账的。”你点头表示理解,攥着手里那仨瓜俩枣买了一个光酥饼,嚼了两口就噎得受不了,连饼带包装袋丢出二里地。
晚上你被安排和燕芬姐住在一起,她给你搭了一张小床,铺上干净被褥。“你个子高,床小了一点,明天我去给你寻寻有没有大点的床。”
“没事的,”你推脱,“已经很添麻烦了。”
半夜你翻来覆去睡不着,蜷着腿酸,抻直了半拉腿就伸出床边,你怕吱吱呀呀地翻身把燕芬姐吵醒,就悄悄推了门出去,找了个看得到月亮的屋檐坐着发呆。
信一半夜对完账巡逻,瞄见你坐在那,准备走上前来刺你两句,但看你蔫吧得像霜打的茄子,把刻薄话又吃了回去。
你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信一过来,不用猜就知道他没憋好屁。
“滚蛋。”你小声赶他。
“这么绝情?”他不仅不走还贴着你坐下,看到你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甲剪得秃秃的,有的甚至剪过头露出粉色的甲床,他愣了一下。你小时候就宝贝这双手,脸划破了都不怕,手被擦伤了破了皮就要落眼泪。现在因为洗手次数太多,手背上的皮肤干干的,指关节也红红的。
饥饿的肚子人来疯一样的,叫得更起劲,你在信一面前下了面子,不知道他又要怎么挖苦你,眼眶酸酸的。
信一没说话,撑着地站起来,又拉着你的胳膊把你拽起。
“干嘛呀!”你把胳膊挣出来,眼睛红红的,“发呆也要收费吗?”
“胡说什么呢你,”他拽着你往冰室楼上走,“你不是没吃东西吗,我有吃的。”
“你用一口吃的诱拐良家少女。”你被他拉得亦步亦趋的,小声嘟囔。
“再胡言乱语真就让你在这自生自灭。”他威胁你,语气倒是很温柔。
04
晚上信一大发善心把床让给你睡,自己抱着毯子去飞发铺睡椅子。
第二天十二少来找信一,轻车熟路推了门进来,见床上鼓鼓囊囊一团,刷一下把被子掀开,看到里面躺了个女的吓得灵魂出窍,还以为好兄弟一夜转性。
你睡得迷糊,拽着被子又重新裹住,以为是信一捣乱,哼哼着骂他:“信一我讨厌你。”
信一上来喊你起床看到自己的好兄弟站在床前发愣,捂着他的嘴就往外拖。
“你行啊你,你之前不就对狄确……”到了门口十二把他的手掰下来,对信一竖大拇指。
“没有。”信一说。
“真没有?”十二少八卦。
“真没有。”信一回答。
十二少狐疑,看着信一刚刚捂自己嘴的右手,发出灵魂质疑:“你们没发生什么,那你这右手没干好事吧昨天。”
05
十二少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你十四岁出国,信一天天敲狄秋的门问有没有给他的礼物或者是信,无一不失望而归。后来你的绘画作品拿了奖,把奖状寄给狄秋的时候顺便买了些小礼物送回来,信里说给朋友们分。信一挑挑拣拣,最后拿了一张你获奖的单人照片回家。
一天晚上十二跟信一晚上喝醉了酒,留宿在城寨,半夜口渴起来找水,就看见信一左手拿着照片,右手伸进裤子里。
后来十二装作没事人问信一还有没有你的照片,说好久没见你都忘了你的样子,信一只含糊说没有,要他去跟狄秋要。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你没多久就会回来,谁成想一别就是十年。
06
信一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对你大施援手,把你留在冰室帮他算账,还让你睡在他房间,他自己天天窝在飞发铺睡得腰酸背痛。有时候你想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杀了个数学家,所以这辈子惩罚你对数字一窍不通,把账算得驴唇不对马嘴,天天让信一熬夜给你擦屁股。他算烦了就说两句刺挠话惹你,让你刚刚积聚起来的愧疚心烟消云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嘴,通常以你被惹毛锤他两拳结束。
其他人看信一给你带头放水,也纷纷效仿。尤其是阿七老板,变着法地给你做好吃的,欣慰地看你吃光,眼睛里闪着养小猪仔的光芒。
这天你看电视陪信一算账,夜间没什么好节目,无聊和困顿化成一分钟二十个大哈欠,你擦掉眼角的泪水。
“你打哈欠吵到我了。”信一拨着算盘,瞥了你一眼。
“大少爷,那我呼吸吵不吵你啊?”你懒得理他,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看电视,不过实在无聊,你关了电视,从他手边上摸了纸笔,趴到桌子上涂涂画画。
信一完工把账本摞好,你也把画纸迭好揣到兜里。
他看你收拾这么麻利,警惕起来:“你又画什么了?”
你百口莫辩:“什么叫又画什么了?”
“是谁画黄本子给同学传阅被老师抓个正着,怎么被流放到国外的你忘了?”信一过来摸你的裤兜,想看你藏起来的画。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嘛又提,不就把你当主角了吗?”你狡辩。
“那是男主角?那不是女主角吗?”信一嘴上不饶人,手上也不饶,直攻你腰上的痒痒肉,你被他逗得笑,但还是尽力跟他争,他看你抵抗意愿这么强烈更觉得你绝对没画正经东西,一只手捏住你两个手腕把你擒住,从你兜里把画纸摸出来,抖开。
确实还是他是主角,只不过是一张写实风格的速写,具体细节上还没有完工,但能看出来人物的眉眼神态是雕琢过的,栩栩如生,信一看得认真,手上都忘了用力,你挣开他的手把画抢回来。
信一看你气鼓鼓地瞪着眼睛,心情好得不得了:“既然画的是我干嘛不给我看,心里有鬼啊?”
你看他那么轻描淡写地戳穿你的心事,鼻子酸酸的,口不择言:“我就喜欢画靓仔,不可以吗?我专门有个本子画各种各样的靓仔,你那么喜欢看要不要也看一下呀?”
这句没什么攻击力的话不知道怎么就戳到信一痛处了,他脸上的笑落下来,阴沉沉地看了你一眼,转身上楼,“砰”得一声把门关上,“啪嗒”上了锁。
他把你关在他门外。
“蓝信一你大混蛋!”你在门口跳脚哭骂他,然后吸着鼻子坐到冰室门口的椅子上,自己委屈了一会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07
第二天伸着懒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睡在信一的床上,你把睡得乱七八糟的床单被子迭好,下楼,看到信一在七叔店门口吃早饭,黑眼圈都快掉到碗里。
见你来了更是头不抬眼不睁地收拾碗筷要走,一副要跟你冷战到地老天荒的气势。
你快步走过来摁着他的碗不让他动,逼他抬头看你。
“你别生气了,我请你吃红豆冰沙。”你哄他。小时候信一就经常玩不起,你把他惹恼了哄不好,就说请他吃红豆冰沙,每次狄秋来平账的时候都要吃惊,这么多红豆冰沙吃了要牙蛀腹痛。
不过信一虽然和小时候一样玩不起,好在也和小时候一样好哄,两碗红豆冰沙端到桌子上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和平常无异了。
你挖了一勺放在嘴里,好吃到眯起眼睛。
“有这么好吃吗?”信一盯着你吃完东西亮晶晶的嘴唇。
“你不是最喜欢吃了吗?”你反问他。
信一不说话了,他已经很多年没吃红豆冰沙,每次看到别人吃都会想到你死没良心的在国外不知道有多逍遥。他其实不是很喜欢吃这种甜品,只是小时候你拿来哄他哄习惯了,再加上每次你都吃得很高兴,所以他才把红豆冰沙当做原谅你的台阶,给你造成他最喜欢吃红豆冰沙的错觉。
他看着你吃完一碗意犹未尽,盯着他面前那碗两眼放光。
“想干嘛,我吃过了。”他提醒你。
“那有什么,不浪费是种美德。”你满嘴跑火车,高高兴兴地把他那碗拿过来吃掉。
他看着你嫩粉的舌头在唇上舔来舔去,心里想着要不让你吃十碗哄你跟自己亲个嘴好了。
08
信一和你的相处太自然了,让你产生一种错觉,这个长达你们半个年龄的分别只是你的梦境,等醒来以后你依旧要去上学,学你学不明白的文化课,而信一会在成绩放榜后第一时间跑过来幸灾乐祸。
男孩子发育晚,那时候信一的个头跟你差不多,眉目清秀唇红齿白,贪靓爱笑,情窦初开带着香味的情书像雪花一样飘到他的书桌上,有时候女孩子的邀请他推脱不了,就带着你一起去赴约,其实你蛮喜欢那些女孩子看到你出现的时候那种吃瘪的表情,虽然有些不道德。
你梦见之前的事情,半夜醒来,难以入眠,翻身下床想去飞发铺骚扰一下信一,飞发铺灯亮着却不见他人,你帮他把灯关掉,想着他这么辛苦还是让他睡床好了。
出了飞发铺走了两步,听见旁边楼梯有声音,脚步还没迈开就被一股大力扯着往旁边退,脖子上抵着一个匕首,凉嗖嗖的。
信一带着人随后赶到,看见你被挟持着惊得心脏要从胸膛里冲出来。
来人看信一神色紧张,又想起你从飞发铺出来,心知你身份不一般,心里暗爽,想拿你当筹码换个逃命的机会。
气氛剑拔弩张,你却看着信一发呆,神游四方。他估计是睡梦中被吵醒,只穿着一件薄衬衫,领口的扣子都没有扣好,露出锁骨和半个胸膛,袖子挽起来露出结实的小臂,右手拎着的蝴蝶刀上有血迹,你要没猜错的话楼下应该躺着几个,你背后这漏网之鱼估计侥幸逃脱,要不是转角遇到你,现在也是亡魂一只。
你在这时真的觉得信一有所不同,也对之前的空缺有了实感,你想去拥抱他,让紧贴的身体去填补你们不在一起的时间。
但是要先把这个碍事的东西解决掉,你猛一仰头用后脑撞击身后人的下巴,他哪想到你突然发难,自顾自沉浸在逃之夭夭的幻想中,被你撞得倒退一步,手上一松,你趁机挣开,身子往旁边偏,信一的蝴蝶刀紧随其后,飞过来扎在那人肩膀上,你拔出蝴蝶刀刮过他的眼睛,温热的血液溅到你的胳膊和脸上。提子带人把捂着眼睛痛苦呻吟的梦想家拖走,你在手里耍了几下信一的蝴蝶刀,成功给自己造成了被挟持之夜的第一个伤口。
信一从看到你被挟持的时候就悬着一颗心,看你灵活脱险刚要松口气,就看你玩弄几下蝴蝶刀给自己划的手指汩汩冒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拉着你进飞发铺包扎。
你坐在椅子上,信一半跪在你面前给你消毒伤口,你疼得缩手,他就给你安抚吹吹,他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你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把它拨到他耳后,信一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