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廷元刚离开,一个情报处的侦查员匆匆走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义轻笑:“我要不回避一下?”“不用。”杨荣摇了摇头,看向侦查员:“小刘,什么事?”侦查员小刘一脸暧昧地说:“今天有个打扮洋气的小姐进了汪副总裁家,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杨荣愣了愣,问:“查清身份了吗?”“她戴着墨镜,没人看清她的正脸.我们突击审问了拉她的黄包车车夫,车夫是在半路拉的她,同样什么都不清楚。”不知相貌,不知上车地点,找不到她的住址,身份神秘。杨荣还在思考,侦查员小刘又小声说:“据黄包车夫说这女人皮肤白皙、香气袭人,会不会是?”“什么?”“嘿嘿,会不会是汪副总裁从外面找的窑姐或是书寓里面的姑娘?毕竟夫人不在.”杨荣瞪了他一眼:“那毕竟是副总裁,说话注意分寸。”侦查员见他语气并不严厉,猥琐笑道:“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那么大的人物,恰好老婆不在”“行了,你懂什么。”杨荣打断他的话,“不要在背后议论长官,汪先生早年就提出过六不主义,别人或许有这个雅好,他不会,再说了,陈夫人向来”这话没有什么说服力,杨荣自己都不信。汪某人追随孙先生,却力劝孙让位袁大头,为标榜自己,提出“六不主义”,即不做官、不做议员、不嫖、不赌、不纳妾、不吸鸦片。随后他和陈某君举办了结婚仪式,一起赴法国留学,中间虽几度返国,却超然于政治之外。但时过境迁,汪某人如今早就身居高位,他说过的这些话又如何能信呢?当然了,长官的话也不是句句都是真的,有些话只不过为了让你相信罢了。汪某人身居高位、风度翩翩,他身边的女人自然趋之若鹜。不过有陈夫人这个又丑又黑又有钱又彪悍泼辣的悍妇看守,一般的女人还真的不敢招惹,但现在她不在,谁能保证汪总裁会不会偷腥呢?但杨荣知道自己的身份,长官的**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他皱眉道:“这件事不得议论还有什么事?”侦查员想了想说:“这个女人进去后大概十几分钟,低调俱乐部的其他几人齐齐登门拜访。”“我知道了,继续监视,有情况随时汇报。”打发走侦查员,杨荣看着张义问:“张副处长,你怎么看这件事?”“还是先弄清女人的身份再说吧”张义思忖着说,他指了指不远处笑意盈盈的项廷元:“项科长工作热情这么高,正好交给他处理嘛。”“嗯,说的也是。”杨荣点了点头。庆功宴一直到夜里十点多才结束。项廷元回到自己刚得到的阴暗冷清的洋房后,立刻打了一通电话。接电话的,正是二处党政情报处的何处长,显然二人的关系根本不像他自述的那样。项廷元说:“这个冒名我的人,暂时无从查起,不过情报肯定是你们那里泄露的何处长,我没有其他意思.另外,我听说电讯处当天是最早收到这份情报的,随后又出现了呼叫红党的可疑电台,所以这件事情电讯处同样脱不了关系.我初来乍到,对电讯处不熟,还望何处长帮我打听一下,当晚哪些人曾接触过那份情报。如果电讯处有内鬼,他还掌握电台,说不定是条大鱼.何处长,你我也算有过合作了,你了解我的为人,只要找出这个人我一定交给你们二处.当然了,这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在军统的前途。”夜幕笼罩下,长沙这座古老的城市被战争的阴霾紧紧包裹着。街头的路灯早已熄灭,只有零星的火光在黑夜摇曳。谣言带来的恐慌虽有所缓解,但巡逻的士兵还是神色紧张,脚步在寂静的夜里显的格外沉重。张义端着热茶站在窗口,回味着今天项廷元说过的那些话,越发觉得这个人不可小视。发报的事情他虽然做的天衣无缝,但对方提起的新出现的可疑电台却让他心生警惕。只要是做过的事情就有痕迹可寻,一台被掌握呼叫频率记录在册的电台只要继续发报,那它距离暴露就不远了。他只希望那位同志再小心一点,更小心一点,危险永远没有过去,永远是刚刚开始,而所有大的错误,都是由小错误开始的。【今日情报已刷新】【1、您今天见过小刘,获得相关情报--日谍阿香今天奉影佐祯昭之命见过汪填海,让其赴上海谈判。阿香,本名沈碧玉,原忠义救**成员,叛变后加入特高课。】女汉奸?张义摇了摇头,心说汪某人这只神鸟看来要做鸟人了啊。一旦走出这步,不说三十年英明扫地,还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屈辱柱上。他想起杨荣说的“六不”之说,冷笑一声,大人物说的话都是有意味的。汪某人嘴里这么说,但留学期间多次往返,显然是观察政治气候,再细细思索他后来的一些列操作,都说明这个人是有政治智慧的。但此刻和日本人媾和,将和平的希望寄托在日本人的施舍上,无异是绵羊将活着的希望寄托于饿狼有没有善心上,简直幼稚至极、愚不可及、可笑至极!可见,这么多年,汪某人的政治智慧非但没有进步,反而退步了不少,急功近利、目光短浅。难道他看不出随着武汉会战的结束,从战略上说,日本人已经失败了吗?在经历了最初的顺风顺水之后,他们已经陷入苦战,被拖入了持久战的深渊。由于扩张过快,他们根本来不及对占领区实施有效的控制。随着战线过度延伸,兵力明显不足的同时,却无法从占领区获得足够的补给。而此前的几场大战已将这个弹丸小国这些年积攒的战争资源消耗大半,仅仅依靠自己本土的经济支持,他们短期之内已经没有实力对中国发动全局性的大规模进攻。日本此刻急需的便是在其控制区恢复秩序,实现正常生产,以达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所以,他们急需扶持一些傀儡汉奸政府,帮助他们恢复社会秩序。但“中华民国临时政府”,这个日本人扶持起来的华北政务委员会汉奸政府的头面人物都是北洋时期的小人物,号召力太差了。那些有号召力的,比如曹某人、段某人、吴某人都是宁死也不做汉奸的。说来搞笑,当年果党北伐要彻底打倒消灭的北洋军阀头目,居然没有一个人当汉奸,而汪填海这个果党的二号人物现在要去当汉奸了。刚被日本人看中的唐绍义被军统的赵理彪干掉,日本人正缺一个有影响力、号召力的汉奸时,汪副总裁主动送上了门。想想都可笑。【2、您今天见过戴春风,获得相关情报——红党官员因贪污腐化畏罪潜逃,已投奔张某人。】张义心神一凛。此刻在戴春风的住处,毛齐五、二处处长何商友和张某人坐在一起。张某人侃侃而谈。戴春风听说实际只是个团级干部时,神情逐渐不耐,他曾对张某人呕心沥血搞出的“来归”人员那一套极为赞赏。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前来投奔的除了张某人曾经的心腹,其他人不是贪污受贿畏罪潜逃的就是在那边混不下去的,这和戴老板的期望相去甚远。对他失望之余,不免冷言冷语,进行讽刺挖苦。此刻他打断张某人的话,问道:“张兄,这位团长的队伍开到什么地方了?”张某人闻言一愣,随即面不改色道:“他先过来,等安全了,再重新打回去联系部队,放心吧,雨农兄,肯定能将部队带出来。”戴春风嗤笑一声,知道张某人又在吹牛了。红党的部队是那么好拉出来的?而且这个人是因为贪污**才叛逃,名声都臭了,谁还愿意跟他,即便有人愿意追随他,估计也是贪生怕死贪图享乐之徒。他冷哼一声,拿着手绢擦拭鼻子,不再搭理姓张的。张某人讪讪笑着告辞了。他一走,戴春风不再掩饰,冷笑一声,说:“这个人在红党内部已经被批、倒批臭,谁也不会再跟他走了。委座说得对,对红党叛变过来的人,只能利用,不能亲近,因为他们能背叛红党,有朝一日也会背叛我们。”听到“利用”二字,二处处长何商友眉眼一闪,说道:“局座,能不能将这个人交给我运用?”戴春风似乎没听见他的问题,靠在沙发上,一边擦鼻子,一边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他才开口说道:“这几天一闲下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份电报到底是谁发的?还有,情报又是如何泄露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分析过吗?”“想过,第五战区没问题,知道此事的除了杜科长外,只有我的秘书,但他是乡绅之家出身,家里的地被红党分了,对他们没有好感,没有动机也没有时间传递情报.”何商友小心翼翼道:“所以我怀疑还是那个美人鱼,或者他的余孽在作祟。”“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戴春风冷哼一声:“即便有余孽在,但情报的范围这么小,除非他有千里眼顺风耳,否则怎么可能知道?”“是啊。”毛齐五接话道:“这个人不清除,终究是个毒瘤,以后还有何保密可言。”何商友点头,看向戴春风:“有时候想要让鱼儿上钩,必须先把水搅浑,鱼儿要是想法太多,就会自投罗网……我有些想法,不过需要局座将朱崇心交给我运用。”戴春风挑了挑眉头:“你的意思是?”何商友立刻凑近他,低声说了几句。山城,马鞍山。电讯处电监科科长赵友新小心翼翼地挂断电话,既惶恐又激动。刚才他接到了戴老板的长途电话,虽然只是寥寥数语,其他的都由毛秘书传达,还是让他激动不已。想不到局座他老人家还记得自己,如果能将他交待的事情办好,那他的职位是不是也可以动一动了?想到这里,他得意地笑了笑,然后从抽屉里面拿出纸笔,思索着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这里面全是他电监科的人员,包括上次和他一起打麻将的几人。注视了一会名单上的人,他酝酿着开会的说辞,拿起电话:“让大家到会议室集合,对,全部。”不一会儿,会议就开始了。赵友新先是老生常谈了一番侦查谍台信号和破译密码的艰巨性和紧迫性,然后环顾了一眼大家,接着说:“告诉大家一件喜事,除了上次的项廷元,又有一位红党的高级干部向我们投诚。”说着他从文件夹里面拿出一张电文,说道:“这个人是叛逃出来的,红党那边迟早会知道,肯定会围追堵截,所以我们军统外勤的各个站点要接引。戴局长远在长沙,他对那边的报务人员信不过,所以将联络相关站点的任务就给了我们。”说到这里,他停下来,起身后一脸严肃道:“事关重大,情报一定要传递过去,尤其是一些电台是敌战区的潜伏台,不确定因素很多,一定要千方百计地呼叫,直至联系上。”“诸位,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处座将这么重要的任务就给我们,大家都是专业人员,希望不要让我失望电文我已编译好,现在分配任务。”接着一张张写有电文、电台频率、呼号、联络时间的纸条被分发了下来。坐在末尾的张未林接过电文只看了一眼,就认出这是军统的通用密码,很快就在心里翻译了出来。“来归人员,男,36岁,瘦子,鼻尖有黑痣,将于二十七日到达你处,请护送至”默诵着电报内容,张未林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