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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五十一 信用不对牲口讲(1 / 2)

却说李彦直得胜回到澎湖之后,如陈羽霆负责处理战后事宜,包括安葬死者、救护伤员、圈禁俘虏、清点战利品等等,又如吴平和王牧民按照机兵团择才的标准选汰澎湖群盗,又如由李彦直亲抓的安顿南澳上寨新附之众等事,诸事繁杂,一时竟不知如何叙述,且从一个与战争主线无关的人物说起,这个人就是修女希拉里。

当日希拉里上了渔船直到吼门水道外才知眼前这个处处让自己惊奇的男子竟然就是声名远播的孝廉老爷,当时自然诧异非凡,但随即想:“也该这样,若是寻常水手、船夫,哪里有他这样的学识?听说圣徒多马曾到中国传教,他会不会是听过多马留下的福音?要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基督真理?”

不知是否是宗教原因,总之希拉里在听说李彦直就是那位孝廉老爷之后,也没产生很大的抵触,半自愿半被迫的,就顺着他的意思进入了澎湖,她入湾之后,澎湖机兵渔勇便进入极为紧张的战争状态,湾内湾外,形势一日三变,李彦直根本没时间来处理她的事情。不过由于他对手下说希拉里是他的“贵客”,所以负责接待她的一个渔民便十分礼敬。岛上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也没饿了她,渴了她。

这段时间里李彦直整天都在想两个问题,一个是怎么打败宾松,二是这整件事情的背后到底还隐藏着什么阴谋!

而希拉里也整天在想两个问题,一个是:“他到底是不是信徒?”一个是:“他会怎么对待我呢……”她是希望,李彦直也是主的信徒,更希望李彦直不要像宾松那样对待自己。

不知不觉间,光阴过得飞快!李彦直先是在吼门水道打了一个大胜仗,跟着又逼退了宾松从东面的进犯,希拉里见识了这两件事情后心想:“没想到他不止学识好,能耐也这么大!看来他不止是位孝廉,而且还是一个将军啊。父亲曾说,中国这边有一种人才,叫做‘出将入相’,就是他这种人吗?”

看到李彦直竟然将邪恶而可怕的宾松打败,这个年轻的修女心中暗生钦佩。

这一日宾松逃走,李彦直率众前去追赶,船队出发之后希拉里竟有些为他担心,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平安,祈祷到了一半忽然发现不对:“啊!我为什么这样为他祈祷?我……我……”她忽然想到,这几天惦记李彦直的次数太多了!

她暗暗害怕起来,随即想道:“是了!他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我想着他,是想着能否借助他来传教!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不想没多久,李彦直就回来了,而且船队比出发时壮大了不止一倍!

“大捷!大捷!大捷啊!”

欢呼声从码头传来,这时澎湖湾内极度空虚,但留下的人却个个雀跃,那个负责看护希拉里的渔夫也高兴得有些失态,跳进来大叫:“贵客啊,贵客啊!大捷啊!”

当日李彦直说希拉里是他的贵客,这些渔夫没什么文化,竟然也就这么叫她。

“大捷?”希拉里问。

“是啊!”渔夫高兴得裂开了嘴:“孝廉老爷在海上把那伙番鬼打败了,所有番鬼不是死了就是做了俘虏,没逃掉一个,哈哈,呵呵,哈哈……”

这个渔夫三个月前都还不认识李彦直呢,这时却在门前手舞足蹈乃至语无伦次:“孝廉老爷就是孝廉老爷!孝廉老爷不愧是孝廉老爷!”

“他好厉害。”希拉里是知道宾松有多少战斗力的,若李彦直只是击退宾松,希拉里不觉得奇怪,但李彦直居然能把宾松打得全军覆没,希拉里就觉得稀奇了。“他可真是一个总能让人惊讶的人啊。自见到他,出乎意料的事情就总是发生。”

“贵客啊。”渔夫问她:“跟我们一起去码头迎接孝廉老爷吧。”

“嗯,好的。”其实就算这个渔夫不邀请,她也想去的。

留守澎湖的人都冲到了码头,船队顺利入湾,规模果然大了不止一倍!

这次李彦直追逐宾松得胜归来,共杀敌二百二十余人,俘虏二百三十二人,俘虏中有佛郎机人十七个。此外又俘获了欧式船只一艘(即圣约翰号),广式四桅帆船一艘,大福船两艘,其中一艘在海上就转赠给了许栋,因此此次带回来作为战利品的大船共有三艘。其中犹以得到圣约翰号上的十四门火炮以及那艘四桅广船上的大量货物最是令人惊喜。

而吴平的归来和林国显的加入,又让队伍显得加倍的壮大!

船队入港之后,冷清了多日的澎湖马上变得热闹起来,希拉里到岸边迎接,见李彦直被一群人簇拥着,蔡三水和卢复礼擂着牛皮鼓,高唱着闽南曲子,引起了在场数百人的共鸣,上千人一起欢呼,这欢呼声乃是东海子弟对凯旋英雄的赞美!也是东海子弟对自己的赞美——在这场大战中眼下留在澎湖湾的人几乎个个都有功劳!

李彦直在他们的欢呼中也不自禁地笑逐颜开——哪怕是在高中解元那天,他也没这么开心过。虽然他这次的“大捷”在士林看来根本不能和高中解元相提并论,但东海子弟出自内心的真挚情感却感动了他,这种满岛欢呼,有如过节一般的氛围,不是福州商家花了数日的故意安排、省城居民三年一次的例行庆祝能比拟的!

在李彦直身后,又有二十几个人被抬着从港口一直来到妈祖庙,这二十几个人里有受伤的,但并不是都受伤得没法走路!希拉里见到他们脸上也都是笑容,一问,才知道这些是立功最大的勇士!东海男儿们将他们扛起来是要表现对他们的敬重!

“呼呼呼,呼呼呼!”

一群二十岁不到的后生吼叫着,不知在嚷嚷着什么,希拉里能听懂官话,也懂得广东话,闽南语在打手势的帮助下已能实现日常的简单交流,可这时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嚷嚷着什么,只是知道这些后生很高兴,非常高兴!

大伙儿一路走到妈祖庙前,李彦直站到一块大石头上,作出示意大家静下来的手势,数百人见到登时都静了下来,妈祖庙前登时变得鸦雀无声。这种场面,可不是训练的效果!而是集体心理一起聚焦于一人的效果!

希拉里不知不觉中竟也被这种氛围影响,抬头望李彦直时,见他脸上的胡渣仍未剃去,但男人站在这个位置上时,本身是什么形象已经不重要了!或者应该说,男人一旦站到这个魅力四射的位置上,无论他长得什么样,他的形象就是美男子的标准!

“请众英雄遗骸。”虽然站在高处,但李彦直却很肃穆地低下了头。

几十个个后生将这次作战时死难者的遗骸抬了上来,没人教这些后生应该怎么抬,但此时此刻,他们的脚步自然而然就显得很沉重。抬上来的二十几具尸体,其实只是这几次战争阵亡者的一部分,还有相当一部分人由于沉入激流深海之中无法找回,但李彦直也没弃之不顾,命人一一问明姓名,取了他们的衣服来,准备做衣冠冢!

“带俘虏!”说到这三个字时,他的眼神又转为凌厉!

二十几个俘虏被押了上来——这当然也不是全部,由于俘虏太多,若是都带了来,只怕要起乱子,所以大部分此时都被圈禁着,带到妈祖庙前的这些算是俘虏中的代表了。

俘虏被带到死难者前面,李彦直对阿拉贡说道:“叫他们跪下!”他要叫阿拉贡传话,是因为二十几个俘虏中有十二个是佛郎机!

“孝廉老爷叫你们跪下,对着尸体跪下。”他翻译成没什么敬意的“尸体”一词,希拉里听着觉得别扭,李彦直这时的佛郎机话只懂得一些皮毛,竟听不出来。宾松虽然在受伤之余,仍然剽悍,竟然不肯跪!他不跪,雷克、卡尔森等也都不跪。

蔡三水在旁边怒道:“你们干嘛不跪!”

宾松闭上了眼睛,满脸都是鄙夷,卡尔森脸皮扯了扯,说了一句话,阿拉贡翻译说:“孝廉老爷,他说他们的膝盖是直的,弯不了,没法下跪。”

蔡三水等都感诧异,心想世上还有膝盖不会弯曲的人种,李彦直哦了一声,他可没那么好骗,淡淡道:“那容易,叫人拿大棍子来,把他们的膝盖打折了吧。”

听了阿拉贡的翻译,雷克噗一声就跪下了,跟着包括卡尔森在内的大多数佛郎机人也都跪下了,经此一战他们都已知道,眼前这个孝廉老爷可是个说话算数的家伙,这人虽然出身于礼仪之邦,可野蛮起来却比没开化的猎头族更可怕!

最后只有宾松还在那里硬挺着!他受了伤,而且伤得不轻,可这时却死撑在那里,李彦直瞥见,问他:“你还不服气?”

宾松叫道:“你们是靠着人多,又使了诡计!我当然不服!有本事咱们各驾一条船,出海再打一打!你一定会失败得很难看!”虽然他也知道李彦直不可能答应,此时说出来只是作口头的斗争罢了。又指着死难者的尸体冷笑着说:“我这次是不小心才落到你手里!凭什么要我跪这些断气了的牲口?”

听了阿拉贡的翻译之后,几百人一起怒吼!蔡三水和卢复礼等都出离愤怒起来,破口痛骂宾松在别人家门口杀人放火却不知悔改。

“难道这人心里就没有一点的是非曲直?”

只有李彦直显得很淡然,他知道宾松心里或许有上帝,却并没有社会伦理道德的概念,蔡三水卢复礼跟他讲这个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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