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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十七 毒酒(1 / 2)

随着前线捷报不断传来,内阁会同了兵部、吏部开始了清算,这种清算包括两方面,一个是论功,一个是论过!

还在前线作战的将士,那是首先要表彰的,在徐阶的建议下,李彦直得以兵部左侍郎督军居庸关一线,内阁在他将胡马赶出塞外后下命让他做好清点战场、安置俘虏等善后工作,并有择日调他入京行走之意。

至于现在在京城内外九城的这些兵马,因为离得太近,在表彰的同时也是要防范的。俺答来的时候,京师一片混乱,事急从权,无论民政还是军队都不可能和平时一样井井有条,但胡马一旦退去,兵部马上勒令所有外来部队、勤王之师退出内九门,到兵部安排的外九门驻扎。仇鸾先是进驻朝阳门,跟着也被发遣到左安门。

仇鸾虽然带着几万兵马,但他这些兵马和王直的那几万手下不同,兵部一句话下来就能褫夺了他,因此接到命令后诚惶诚恐,老老实实地便退到左安门去。王直虽然立了大功,但陡然接到这个命令也还不敢违抗,再见仇鸾也退到外城,心想大概规矩如此,便也回到东便门去。

这么一来,内城便安,不过仇鸾心里却甚不安!为何?因为王直这部人马来历不明,当初仇鸾是病急乱用药,可没想到胡马竟这么快就被打退,更没想到这部人马竟能在西直门外立了大功!当然,因为这批人是顶着他的名字进京的,到时候有战功自己一定能占大头,可仇鸾却又担心朝廷会对这批人的来历产生疑忌,若是嘉靖一怒翻脸,那时候大功就变成大过了!

怀着七上八下的心情,他偷偷溜进了严府的后门,见到了严世蕃。

“仇大将军,恭喜啊恭喜!”严世蕃笑脸相迎:“这番不世功业可比新建侯还要更胜一筹,往后不但富贵无极,封侯也指日可待啊!”新建侯就是王阳明,他曾平宁王朱宸濠之反,为近世武勋最著者,然御前护驾,击退胡马,其功劳则更是不可限量!

仇鸾赔笑着说:“那也是严阁老坐镇内阁,指点有方之故啊。”

严世蕃见他会说话,自然就笑得更欢了,仇鸾那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两人闲聊了有一顿饭时间,严世蕃偶问起那帮驻守西直门的义军的来历来,说:“以前没听过有这么能打的将士啊。听说他们还有厉害的火炮!”

仇鸾这才请他屏退了从人,道:“仇某正是为此事而来!”因将自己所知关于王直一伙的来历,露了几分底,严世蕃一听可能是倭寇海盗,吓得脸都白了,猛地起身道:“仇大将军,严某身体不适,不能多陪,请勿见怪!”

竟当场就要逐客了!

仇鸾大惊失色,叫道:“严公子!咱们两家可是坐在一条船上的啊!”

“谁和你坐在一条船上!”严世蕃冷冷道:“今上最忌的,莫若北马南盗!如今你引狼入室,这笔帐算起来,杀头都嫌轻了!你若摆得平那群倭寇,再来寒暄不迟,若是摆不平,那就别说认得我,反正咱们也不是很熟!”

说着就派管家“送”仇鸾出后门,遍嘱下人不许说仇鸾来过,又将所有与仇鸾有关系的书信、礼物都烧掉,且和乃父严嵩商量着如何与仇鸾撇清关系。

这时兵部也收到了李彦直的奏报,奏报中称西直门驻军形迹可疑,让内阁防范小心。

当下京畿驻军主要是李彦直和仇鸾两部,双方功勋也都不相上下,像这样一时瑜亮的部队互相攻击也是常事,所以丁汝夔对李彦直这番话也不完全信服,但严嵩却马上就说应该查一查。

消息传到左安门,仇鸾吓得手足无措。要知军队有公、私之分。王直那伙是私兵,只要符合群盗的利益,王直指挥他们干什么都可以,仇鸾的手下却是公兵,那是认令不认将的!所以他虽然拥军京城,造反的念头却是想都不敢想!只因内阁只要一纸票拟到兵部,兵部一道公文下来,三军将士马上就不听他的了!他本来还想走严嵩的门路,谁知道严世蕃却翻脸比翻书还快!不但不帮忙,反而撇了个干净再加一脚!

想到嘉靖暴怒,想到自己可能面临的下场,仇鸾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便又怨起“出馊主意”的时义来了。

时义、侯荣心想覆巢之下无完卵,也都跟着着急,这两人的歪脑筋也当真不少,侯荣灵机一动,道:“事情还有转机啊!大将军!严公子说,若我们摆得平那群海盗,那么再来寒暄,那就是还给咱们留下了一线生机!”

仇鸾问他:“怎么个一线生机?”

侯荣说道:“那群人虽然是海盗,但他们却是人强马壮,火器又厉害!不如我们干脆就把他们收编了吧!大将军你本来就是奉圣谕指挥各路勤王之师,时从权,收编一两支盗贼又有何妨?就算是俘虏也可以整编入军啊!此乃千古通例!”

俘虏、盗贼乃至外族,确实都可以作为兵源整编入军,不过这次事情的关键是:那些海盗不是一个个地被招编入伍,而是本身还存在着一个独立的指挥系统,是自成一支部队而不仅仅是兵源。

仇鸾想了想,便明白侯荣是要将那伙海盗打散了整编进军队,因说道:“那伙人,只怕没那么老实!”因为要整编就要先将海盗部队打散,要打散部队就要先夺取对方的兵权!

“头领人物,自然是不老实的。”侯荣笑道:“不过我在他们那里呆过几日,知道他们的手下也都是逐利之辈,只要除了那几个首领,其他人见跟着大将军又有正路走,又能升官,又能发财,哪有不听从的道理?到时候就算有小部人马不从,我们也可指他们为叛乱,率军剿杀!如此一来,便是一举为朝廷清除南北两大祸患!何止是化险为夷,简直是化过为功了!”

仇鸾觉得此事似有欠妥之处,但这时局势危急,他犹如热锅边缘上的蚂蚁,往里跳肯定得死,往外跳还有一线生机,便道:“只是如何除了那些首领?”

这时时义抢过话来,道:“容易!可设下鸿门宴,却说是大将军设宴论功!将他们的大小首领全部请到!他们听说是庆功,一定会来!到时候却内藏毒酒,外伏刀兵!只要大将军不心软,管叫他们有来无去!”

仇鸾越听眼睛越亮,连声道:“二位真是我的子房、孔明!有二位在,我还担心个什么!”

便派了侯荣来传唤王直等首领,王直等听说朝廷命大将军设宴论功,个个欢喜,欣然答应——他们心想自己才立了大功,朝廷要加以嘉奖那是顺理成章的事!便都没有怀疑。

王直此次北上本怀不测之心,这时见奇功既建,朝廷又有重用之意,便想:“要不就不想那么多了,干脆就借这个机会,从正途出身,希望陛下看着我等此番的功劳,许开海禁,那我辈就富贵两全了!”群盗中如他这般想的也不在少数。

要出发时,信如斋忽道:“京师深如海,我等来此未久,还是小心点好。”

王直被他一提醒,连道:“不错!”便留下毛海峰看营,又带了十名倭刀手、十名鸟铳手随行——他带这二十人,主要倒是为了耀武扬威。

到了左安门,要进营时,门将喝令他们不许持刀入内,又不许部下相随,王直犹豫了片刻,便要答应,信如斋在旁说:“武人刀便是命,命便是刀!眼下胡马未远,军帐未撤,这里又不是金銮殿,大将军乃是在军营设宴,哪有不许带刀的道理!就是鸿门宴上,刘邦也佩着剑啊。”

王直听到“鸿门宴”三字,心里就蒙了一层阴影,就有些不想进去了,带他们来的侯荣脸色更是难看,但想想他们这伙人连同那十名倭刀手、十名鸟铳手算上也不过三十二人,怕他们怎么样?便喝退了门将,放了他们进去。

宴会设在军营中一个大帐里,到了帐外,便只众首领入内,那二十名随从都留在外头,仇鸾在里面大笑:“这位就是王将军吗?王将军率领诸位义士,保国安民,驱逐胡虏,建立此不世奇功,日内圣上就会下旨嘉奖,仇鸾在此先恭喜了啊!”

王直听仇鸾称他将军,心中欢喜无限,赶紧入内,率众上前参拜,就不自称草民而自称下属了,连道:“那都是大将军指挥有方,我等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王直是恭恭敬敬,仇鸾则谈笑风生,徐惟学从中奉承,徐元亮等不喜这些虚文,都在暗打哈欠,时义侯荣暗中互使眼色,安排紧密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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